可以这么说,韩绛当年对章越有提拔之恩,但之后章越推举韩绛为首相已算是报答过一二了。
“擅权出兵,怕是没讨好。”
韩缜闻言更是跋扈地道:“陕西众将皆仰我鼻息。我没这个权,但我有这个势。”
众幕僚知道韩缜打算,便是打着出兵韦州的主意,实则争权嫉妒章越夺取凉州之功。同时他也为日后回京拜相作准备。
众幕僚劝到此处已是自大不敢再言,听由自便。
……
韩缜欲率环庆路兵袭击韦州之事,次日一宣布,果真众将和官员们无敢违之。
章亘也在帐下。
这两年来,他也经历了许多事,从眼高过顶到轻率从事。
之前他与赵隆,姚古练兵,打算练一支劲兵。
不过事实与理想总是相违背的,他与赵隆,姚古所苦练的兵马在与党项兵马交锋中败下阵来。
这令章亘大受挫折。
不过对于此事韩缜没有责怪他,这些年一直对章亘不薄,表功奏功的文字中少不了都带上他。
同时对章亘有求必定,衣食住行都是往最好的供给,甚至连赵隆,姚古都跟着升了官,其部兵马遭了败战后,也是全给补充,好生养之。
章亘当然知道韩缜如此看重自己,不是因看好他,全是为了章越的缘故。
章亘初时有些不忿想要推却,甚至写信给章越要返回京师。不过章亘来信却遭到章越的批评,大意是当初主张去西北的是你,如今要回京师的也是你。
你当前线是什么地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办一件事你在这里办不成,不是换了一个地方就成了。先把这里的事办好了,即便不成,也可以说是自己尽力了。
大丈夫岂有四处奔波的道理,只有先有所适从,再谋宏图伟业。
章亘被章越这一番训斥,也是吃不住,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衙内中的衙内,从未遇到过挫折,现在见章越来信一骂,倒是非常的苦闷。他本想在无助的时候得到章越的支持,没料到章越却斥责了他一番。
章亘向韩缜告了假,游历数日。
换了一般官员哪有如此出入幕府,但韩缜看章越面上当即同意了,以视察军务的名义给他批了假。
章亘带着数名伴当回延州小住,知延州正是种师道,当即隆重地款待了对方。
章亘得到种师道宽慰心情好了许多,还得到了对方一番点拨,令他有所收获。他每日盘桓在市井之间,坐在茶肆之中看着人来人往,却手里拿黄老之书读之解闷。
看到弱者道之用,反者道之动之言时,想起章越耳提面令,这些话突然读进了他的心底。
他年轻时既读程朱之书,认为仁义道德方是天下之本,如今将兵又学起了申商之法。
年少时他听旁人言,此商君法尔,步过六尺与弃灰于道者皆有诛,不近人情甚矣。但领兵后,觉得不讲申商之法,则不足以治兵。
用到实处时,觉得儒家的王道在法家的霸道前不值一提。
难怪天下读书人口头上讲仁义,但治理时却各个心狠。特别是抛去了道义后,书生杀人更心狠。
他想起章越时常与他说的道理,口中言语必须要讲好话,让人听了舒服;心底则要有一杠秤,肚子里则要有权谋和手段。
章亘自视不凡,一心要做一个能够转移风俗,却不被风俗转移的圣贤。
如今明白,先要入世然后再出世。
他住在延州之际,正好党项大军五十万来围攻延州城。
韩缜疾令章亘随军参赞军务,他跟随种师道与他学习守城作战。看了种师道击退了党项五十万大军,方知自己与人家差距在哪。
章亘毕竟是少年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事,但年轻人经历的事少,往往一点小事便被看作是天大的难关。
同时对韩缜也比以往更圆滑了。他知韩缜对自己外宽厚内忌惮,古往今来用人者都喜欢用那等传声筒,也就是百分百复制自己意思的人。
韩缜刚愎自用尤甚。
因此章亘一改态度,不再以以清高自傲自居,反是以通达顺情为主张,并时时反省自己。
韩缜见章亘如此,对他也是颇有改观。
章亘同时也是更勤于练兵。
上一次练兵不成,这一次章亘直入军中,与兵卒们同吃同住,一并操练。
他住军中后发现,兵卒中有两三百名兵油子,属于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这些兵油子平日时都是一副精兵敢战的样子,但上一次与党项交战,也是他们没战多久故作不支率先跑路,导致全军崩溃。
章亘知道真相后,顿觉得可笑。
自己练兵的心血竟被这些人所糟蹋,要不是章越让自己留在此处检讨,他可能还要一辈子嘲笑自己无能。
当下章亘知道此事后,也没有声张。他托韩缜将这两三百人尽数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