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州。
行枢密院行营。
韩缜见公文对众幕僚道:“章丞相惧我得大功,回朝后跃居之他之上,故方与党项罢兵议和。”
幕僚们闻此都是不敢答话,各个都是坐如针毡的样子。
韩缜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太宗时伪主李继迁便袭取灵州。”
“当年仁宗皇帝最是仁厚,但党项欺辱最重。”
“我韩家世受大恩,怎能不为君王分忧。”
韩缜便是那等狷狭少容的性子,他身为主帅,幕僚的意见不仅等闲听不进,若说不合意反要遭殃。
所以幕僚们都会斟酌再三着说话。
“尔等怎不言语?”韩缜问道。
说不行,不说不行,众幕僚们也是很难。
这时候一名幕僚想出了一条两不得罪的话道:“吕吉甫为观文殿学士之位,知太原府,出任河东经略使,似冲着节帅来着。”
“吕吉甫……”韩缜念及这个名字,他对吕惠卿还是有些忌惮的。当年兄长韩绛差点被吕惠卿逐出京师,如今吕惠卿丁忧之后,居然得到信任。
吕惠卿如今拜观文殿学士之位,此职是以宰相罢免或执政外任所授予之职。
譬如章越宰相离任,一般是带观文殿大学士。若章越被罢相,则是带观文殿学士。
所以天子恢复了吕惠卿参知政事的身份,以执政的身份出外。
如此吕惠卿从官位上与他韩缜几乎可以称得上平起平坐。当然韩缜名义上节制六路,但熙河路设置制使后,加上吕惠卿以观文殿学士知太原后。
现在韩缜真正能调动的只有四路。
韩缜按拳心道,从自己出京时,章越对自己的信任有加,但到了如今怎到了这个地步。
事实上自兰州大捷后,韩缜便有自大之心,甚至还说出章越本我韩家门下客这等话来。
章越否决了韩缜他横山方向的攻略后,将财力物力多放在熙河路上,如此对于环庆路、鄜延路等各路就难免少了一些。陕西边军本就寅支卯粮,常因粮饷不足而困。
这下没有横山攻略的支持后,朝廷的方向和资源都向熙河路倾斜,韩缜于是屡屡带头向朝廷请饷,请求朝廷拨下钱粮。韩缜的打算就是朝廷若给下面的将士人人都是感于他的恩德,若是不给则怨皆归于朝廷。
天子还是卖着韩缜的面子,从内库里拨了几次给陕西。章越也是国库里给韩缜补了一些钱粮,只是不如熙河路给得多。
可是韩缜犹自不满足,三番五次地上疏还在疏中言。
‘士卒无食问臣如何杀贼,臣不能对,唯相对而泪流。’
‘将士上下有杀敌之志,奈何马无过夜之粮。’
‘如此待兵何以进取?’
‘朝廷于陕西募几十万之兵,若不能养之,不如散去一半。’
‘将士西望粮饷日日泣血也!’
这些奏疏一上,不明就里的官员还以为章越克扣陕西前线将士的粮饷,只是一意偏袒熙河路。韩家在朝廷中门生故吏很多,故不少官员还是帮韩缜说话的。当然若不是章越收复了凉州,这样的言语还有不少。
事实上朝廷拨给陕西其余各路的钱粮,只比以往多而不比以往少。
但韩缜毕竟是要来钱了。
韩缜有术无道,虽御下极严,却刚愎自用,选用将帅都以附己者用之,不附己则远之,甚至罢之。
韩缜屡屡为陕西各路官员向朝廷请饷请粮,对于朝廷拨付下的粮饷也是偏袒分之。
下面的官员将领为此也是贿赂韩缜。
韩缜本人生活奢侈,他庆州环州两处行营,都是大兴土木,置办甲第庭院不说,还派人在西京求田问舍,一口气买了二十多处大宅,还买房不还价,顿时震惊了西京的父老百姓们。
司马光听说后对文彦博等人问道,民脂民膏都用在这等人头上吗?天子征党项之名目竟成人肥己之生意。
韩缜如此作为,自是令章越不满,故派出吕惠卿制衡韩缜,分其权势。
听说吕惠卿出任河东府知府后,韩缜道:“吕吉甫未丁忧前,我尚且不怕,丁忧之后,我又何必惧之?”
“如今凉州已克,朝廷竟欲与党项议和,实是短视。”
“而我们眼前韦州唾手可得,正可借攻下凉州之机,趁势而下震撼敌胆,岂不比一意修垒稳重持进更好乎?”
幕僚等人闻韩缜之言都是大惊,韩缜居然置朝廷节制诏令不理,竟欲独立出兵韦州,抢先一步将宋与党项间议和破坏。
一名幕僚道:“如今朝廷与党项秘密议和之事,虽说谁也不知,但一旦破坏了两家和议。万一朝廷事后怪罪下来……后果难当。”
韩缜道:“难当便难当,章三丞相乃吾亡兄一手提拔至今,安能奈何我!”
“若是我成功,知党项今已成腐朽之事,一战即克,又何必与之议和,实诚为可笑。”
众幕僚们都是心道,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