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江这次笑,不是因为他得了万岁的信任,离着内阁只剩一步之遥而开心,而是他发现万岁比他以为的还要英明睿智而高兴。
自他进宫向万岁请旨剿灭四姑娘山之事至今,已有整整两月。如此大事,万岁竟能沉得住气,他未与太傅商议,也未问询乐阳公主,表面按兵不动,暗中派人打探四姑娘山内的情形。
因怕打草惊蛇,姜留的人和京兆府的差官都不靠近四姑娘山,但万岁的人不只进去了,还探知四姑娘山内藏着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现在,董嫔的胎坐稳了,凉州的武威王董毡被姜枫和阿里骨安抚住了,南北匈奴内斗无暇侵周,肃州的外患只胜契丹,内忧也被姜枫三人解决了一小半。为了解决左武卫内蒋锦宗与晁兵内斗,让两人一致对外——对付姜枫,秦天野绞尽脑汁,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肃州,无暇他顾。
此时清缴四姑娘山,给秦天野来招釜底抽薪,真是再合适不过。万岁,不愧是万岁!张文江捋须,言笑晏晏,“伯父听说,你府上的人近来与扶阳郡王府上的人常有来往?”
姜留点头,“扶阳郡王喜欢养鸟,我三哥养的几只鸟入了他的眼。我便想着借此机会探一探他府上的人认不认得魏从。”
张文江严肃起来,“你觉得扶阳郡王与那件事有关?”
姜留摇头,“应该不会,扶阳郡王只爱山水花鸟,不会牵扯到这样的大案里去。但侄女想着扶阳郡王府是通济坊门第最高的府邸,魏从得了养父魏滨给的银子后,在通济坊置产,应登门拜会过扶阳郡王……”
不待姜留说完,张文江摇头,“阉人的养子,哪进得了扶阳郡王的府门。”
姜留点头,“是侄女没说明白,侄女想说的意思是:扶阳郡王府算得上是通济坊的山头,魏从决定在通济坊置院子,一定考虑过坊里的山大王能不能容下他。”
张文江微微点头,姜留的类比虽不伦不类,但这话却很有道理,“你是说,魏从可与与扶阳郡王府的人有来往?”
“伯父一下就猜中了侄女的想法。”姜留继续道,“侄女推测,魏从或魏滨与扶阳郡王府上有些脸面的管事有某些关系,所以才选择在通济坊落户。侄女想顺着这条线摸一摸,看看能不能找到瓜。”
张文江提醒道,“万岁派我追查魏从的下落,你若有为难之处,可秘密派人来京兆府。”
姜留试探问道,“万岁只派了伯父追查魏从的下落么?”
张文江点头,“此事只可暗中进行,万岁能用的人有限。”
景和帝能用的人有限,他将这有限的人用在围剿四姑娘山、关注肃州局势上,而不是用在追寻魏从和可能存在的遗诏的下落上,由此可见前两者在景和帝眼里,比遗诏还重要。
姜留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回到张府花园内坐在姐姐身边吃点心,回府后边竟有角门,到了任府的书房内,闭门沉思。
西北那边关于万岁并非真命天子,而是篡位登基的谣言还未压下去,此时若能寻到先帝的传位遗诏,对万岁而言至关重要。但万岁却将此事排在后边,说明什么?
姜留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出目前的几件事,串联一番后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景和帝不寻找遗诏,因为遗诏存不存在还两说,即便遗诏存在,寻找起来也似大海捞针。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找上乐阳公主。
先帝驾崩时,正阳宫内除了秦太后还有乐阳公主,乐阳公主可能知道真相。景和帝只要撬开乐阳公主的嘴,就能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后并拿到能置秦天野于死地的东西之后,他再伪造一份遗诏便是。
姜留手中的毛笔在“遗诏”两字上深深一顿,这两个小篆字瞬间被墨掩盖得无影无踪:遗诏的真假,还不是景和帝和朝臣说了算!既然如此,何必费劲巴拉地去找遗诏!
姜留长长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精致小脸压在胳膊上,万岁的想法张文江一定知道,所以他也不派人找遗诏,而是将这件事交给了她这个小丫头。若她能找到是最好不过,找不到也无碍大局。而且,张文江还能用这件事拖住自己,不让自己去肃州。
这真是……一举两得!
姜留把毛笔提起,放入雪白笔洗的清水中,墨色在水中晕开,丝丝条条,如烟如雾地在水中缠绕着。姜留盯着看了片刻,将毛笔晃了晃提起,挂在笔架上。推开门向外走去,他们不找,自己也得找。因为找到遗诏后,京兆府尹就回让自己去肃州。时近四月,西北也气温增高冰雪消融,契丹的铁蹄恐怕很快就会逼近肃州边城。她十五岁的哥哥,马上要与契丹兵戎相见了。
虽然毫无依据,但姜留就是有种直觉:遗诏,她一定能找到。姜留推开窗,盯着挂在檐廊下的两只鹩哥。
遗诏,她势在必得!
两只带着黄围脖的黑色鹩哥被忽然推开的窗吓了一跳,在硕大的鸟笼里上蹿下跳地叫道:“胖留、胖留。”
姜留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