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含血泪,亲自焚琴焚书,焚词焚曲谱,将自认为自己一生引以为傲的作品尽数焚烧,以免落入敌军之手,落为他人口中笑谈。
只是在无人知的阴暗角落里,硬气地护了一回自己的颜面与骨气。
直至天光初起,暗色未破之际。
在这个寒冷的清晨里,他主动脱去了自己的君袍长衫,赤裸着身,背负荆棘长条,双手捧玺,于殿外投降。
说来可笑,字字句句判人生死以降的君皇乘荒,在字字珠玑声讨指责毒杀他人的同时,自己却是在这演了一场肉袒出降的大戏。
他并非毫无尊严。
他做了高高在的人人,一时之间,天堂地狱的心境觉不好受。
只是,比起这煎熬的耻辱,他更想活下去。
哪怕是以着自己并不熟悉的谦卑的方式,弯下脊骨,哪怕成为一方囚徒,居于一山之中,做一个闲散无权的仙人,他也是愿意的。
他恐惧死亡,舍不得这个这世间繁华,逍遥自在。
直到最后,他甚至都抱有了一丝希望。
既然要降,那就降得有价值。
步步忍让,不做坚持,奉诚心,是否就能够得来敌人的一丝怜悯。
他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干戈丧乱之苦,同样也不想经历这些东西,坦然认命,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大勇气,于此沉溺于亡国的痛苦,坠入这个逃不出的可怕深渊里。
那倒不如用自己的骨气与那毫无意义的帝王风范,换一份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安稳洒脱。
从绝望愤怒,到坦然摆烂接受一切。
如此大起大落的心境,他只用力三天。
他却不知,在他捧印受降的那一天,鹤延观里,他曾经那位受他真心怜爱,诚心求娶的雨师国女子,带领观中七十九位凡人道姑女子,有老有少,有正自风华绝代,有已进入耄耋之年。
她们手持火把,点燃丹鼎,吞下灵酒引自身,一把大火,做出了最后的无言抗争与铮铮铁骨。
焚烧成须弥,随风散尽去。
她们入这昆仑鹤延观,到底因那男子之名,名声算不得清白,可最后,到底是干干净净去。
而在血肉成灰的那一刻起,终于,执念放下,与君皇乘荒的缘分也是彻底已经尽了。
纤柔女子尚知亡国恨,以身唱亡歌,以血铸悲言,与烈火之中含章素质,冰渊清,彰显出君皇乘荒不曾有的流风遗躅与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