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还满身血腥杀伐的大王殿,瞬间气息大改。
温和如宁风,他伸出双手去接茶,虽眉目依旧压着几分天生的阴鸷之意,可莫名就给人一种诚惶诚恐的郑重感。
像品茶这般随心随性的雅事,却给他生生品出了几分庄严之意。
尹白霜远远瞧得分明,神荼小口小口印着杯中茶水,汤茶中那朵精致小花直至他品完了,也未有半分落瓣损伤。
喝完了茶,手中的杯子都舍不得扔,依旧稳稳当当地捏在手里头,垂着头,认真听着百里安在轻声讲述着什么,眉头压得极其恭顺。
看到这一幕,尹白霜简直要怀疑外界对神荼的传言了。
杀神?
中幽第一强者?诡谲多变的大王殿?
就这副德行?
她家那个少年郎话都说完了,那王殿大人退下之时,都还舍不得还杯子回去。
脸色端得倒是冷漠,手指却温温无限地摩挲着那普通的瓷器茶盏,藏宝贝似得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尹白霜在人间倒是听闻过一些风流才子追捧那些名贵清流养出来的花魁娘子。
就是这般偷偷猥琐地暗藏那些小娘子随手而扔的小物件。
可民间故事虽然夸张,却不脱离现实,对于那些穷酸才子文人来说。
一笑值千金的名楼姑娘具是天上月海中花,只能远远用眼神捧着的人。
但这可是叱吒风云的大王殿,独步中幽的绝世强者。
尹白霜想不出半点理由,百里安因何能有如此魅力,叫传闻中的神荼这般作态。
更夸张的是,中幽上上下下不仅仅是对百里安的态度让人费解,便是她这样的外修来客,都莫名其妙享受到了众星捧月如伺候祖宗的待遇。
一出殿门,但凡遇着个能喘气儿的,都免不了一顿三叩九拜,生活中的吃穿用度,更是顶顶好的。
从不追求骄奢淫逸的尹白霜在中幽当了三日‘大爷祖宗’,被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尽致。
临走之际,倒是不免生出一些念念不舍的情绪来。
一番对比下来,只觉得自己往日的‘天骄’生活,同中幽里过的日子比起来,真是连狗都嫌弃。
尹白霜坐在床榻上,看着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的百里安,百般聊赖地甩着腰间的黑玉。
她晃着腿道:“中幽的小日子过得美是美,可我原以为能同你回来一起拜见你阿娘的。
如今都要走了,你还不打算同她坦白吗?
丑媳妇都还得见公婆呢,遑论我还生得这般貌美如花,你若是不带我去见见她,未免也太遗憾了。”
正在整理乾坤囊的百里安动作顿住,他抬眸看向尹白霜,似有心事难言。
静默了半晌,他歉意一笑,道:“若此番,我能寻回自己的骸骨,下次一定带你去见我阿娘,可好?”
尹白霜眼睛眨巴两下,也未同百里安深究这个问题。
他什么都好,唯独就是对身边之人,过于在意紧张,也许是曾经失去过缘故,不管做什么都患得患失,唯恐伤害到重要之人。
于她是如此,于嬴姬娘娘,亦是如此。
尹白霜并不在乎三年后百里安未寻得尸骨,会变得怎般模样。
两百年的茕茕孤渡,她早已不介意什么得而复失,再一次撕心裂肺。
毕竟,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总是期盼着能够迎来片刻光明希望。
三年时光,不问未来,这三年对于尹白霜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比起这样。
她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岁月里,不知何时那个人与自己有过擦肩而过,那才是更令人崩溃绝望的。
他知晓百里安的好意,可作为同样失去过重要之人的她,深知漫无边际的枯等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尹白霜甩动黑玉的手慢慢松了,见到百里安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发。
她眼神轻动,假意整理衣衫之时,玉佩的系绳无声松落。
黑玉滑进柔软的被褥里,并未叫百里安察觉。
尹白霜觉得,这几日一来,她彷佛用光了这一生的幸运。
如果可以,她想将眼下拥有的幸福,分一半给嬴姬。
唯有经历过大雨滂沱的她才能够真正理解,有结果的一种漫长等待,是救赎,是希望。
哪怕那个结果是短暂的,也决然算不上是空欢喜一场。
她起身,展颜一笑,道:“都要离开了,小安,我们不妨行慢一些,你再陪我看一场皇城风景吧?”
……
…
“这会儿,那小子应该已经出城去了吧?”
自打三年前回来,就极少离开这座女帝殿的嬴姬今日难得推开紧闭的窗户。
任由初阳金辉散落殿中,清早宫庭,空气如流,晨光枝影,满窗斑驳细碎微光。
嬴姬抬手掩住眉额间的日光。
许久不见阳光,清晨的微光竟也觉得有些刺眼。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