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眉目渐冷,面上并不见有如何开心:“成为剑灵,必先身死而入器成灵,即便是身外化身,你若要想成为我的剑灵,那便意味着要先经历一场死亡,怎么?师弟你是想要我亲手杀了你不成?”
“我并不畏惧死亡。”百里安轻声说道:“我只怕你嫁给我以后会受到委屈。”
极轻极轻的一句话,不带任何重量,却让云容感到心口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隽眉眼,她脑中竟是头一回陷入空白迷茫,不自觉咬紧了唇瓣。
在这深远的长夜下,前后无人湖畔边,云容竟是生出一种自己忽然被人宠溺到了的心情。
可他是师弟,是被她亲眼看着从赢姬娘娘腹中出生,一眼一眼看着长大成人的师弟。
她大他近六十岁,这个年纪在凡间都足以当他奶奶了。
即便成了亲,云容在内心深处始终是将他当做晚辈照顾看待的。
可这一刻,她却忽然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夫君的感觉。
不过,成为她的夫君,就要给她杀死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云容眉头紧锁起来。
百里安笑了笑,道:“师姐其实不必为难,如今眼下这形势,你只需为我铭刻,我便是你的剑灵了。”
说着,他慢慢拉下衣襟,只见那深色薄衫下,被鲜血濡红大片,心口处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洞穿伤疤,里头只剩下半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终于,他面上强打的精神一点点地颓败了下去,眼底覆上了一层灰色死意。
他却仍自笑着:“初次化灵,此身还未长成,还只是幼妖形态,如今我力量有限,暂且斗不过那鬼童。
为今之计,唯有师姐收了我,铭炼剑灵,召回洗雪剑,方可打败鬼童。”
云容看着他胸口前那鲜红的贯伤,身体阵阵发寒,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脸颊光洁干净,并未沾染到半分血迹,看来在她昏迷期间,便被他擦拭干净了。
“师姐”百里安轻声道:“此山凡人何辜,若那小鬼不尽快伏诛,这里的人怕是都要殒命在它的鬼气吞噬之下,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
云容闻言眼睫微微一颤,终是没再说什么,她眸光幽澈,目光灼灼,缓缓抬起一只手。
百里安立即会意,俯身轻吻她的指尖,宛若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她指尖清亮起来,散发出宛若星芒般的银白光辉。
“抬首。”云容轻声说道。
野林清幽,桃花碧湖,风吹着她的袖口,手腕间隐隐露出一点极白的颜色。
百里安依言抬首,清冷的指尖覆落,眉间宛若被薄雪覆盖。
天地规则在灵台之中闪现,灵契成立。
下一刻,百里安只觉灵海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雾形成的剑胎,冥冥之中,那剑胎似与远处不可见的洗雪剑契合大道真理,多出了一种奇妙无法斩断的联系。
困倦之意如潮海席卷而来。
百里安却清楚,他是在经历着一场死亡,体温被夜野湖风带走,他双眸渐渐无神。
随着云容的手指自他眉心离开,他生出一种灵魂仿佛随着那只手被一同勾离出体,不再属于自己。
他缓缓倒下,云容动作轻柔地接过他冰冷成灰的身体。
良久,她缓缓抬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银色剑芒。
周身黑暗的夜晚里,魂火如流沙汇聚,在这个世界里划分出黑白分明的第三种绝色。
云容自湖畔缓缓起身,面上微微拂风,被周身银白魂火扬起的裙裾,如水面渐生的涟漪。
墨发青丝在风与流火之中翻飞不绝,偶有丝缕遮掩了翦水般的秋瞳。
远山狼嚎起,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幽幽呜咽声,仿佛稚子幼童哭泣。
黑暗中,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睛低伏窥伺而来,它口中流着掺夹着鲜血的涎水,森幽地张看着四面八方。
最后,它的目光终于紧紧锁定在了云容的身上。
它在黑暗中失去了踪形,唯见松软土壤间印着浅浅的足印。
阴风掠耳,沾染煞气。
云容立而不动,头顶上方的月光忽而稀薄,被漆黑如雾的鬼气吞噬,如影子般的怪物当头朝她张咬,满口的怨气足以腐骨融魂。
鬼在身后,剑亦在。
云容一身灵脉被封,身体就像是被上了一把沉重的锁,无法调动体内分毫灵力。
可是当她完成铭刻的那一瞬,她与自己的剑灵异身同心。
剑灵就宛若一把新煅的钥匙,足以打开洗雪剑的剑封。
几道银白的剑火浮现周身,她伸出手,低沉喝道:“伏以,镇明!”
周身宛若磷火般微弱的剑火熊熊燃烧,磅礴至极的剑光点亮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