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大可汗所发出的第一枪,是挥,不是刺。
确切的来说,他是把手中的长枪在面前抖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枪尖先是下垂,然后向外侧划去,最后达成极致的上扬。
于是,整个荼利国西侧断崖上的空气,都被这修长的枪身所搅动,剧烈沸腾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聚集到那一杆长枪所画圆弧的位置。
地面的几许荒草被连根拔起,泥土砂石被刮取腾空。
旋转的尘土使得本该无形无质的狂风,具备了肉眼可见的线条。
这一切只发生在长枪一划、不足一眨眼的时间里面,风沙疾转而成的旋涡湍流,已加诸于高高扬起的枪身之上,对着方云汉劈了下去。
当!!
碧绿长枪,忽然一顿,狂风四散。
方云汉剑不出鞘,剑柄递出,就不差分毫的顶住了长枪的中段,剑气从剑柄透发出去,截断了那股疾风涡流。
散开的气流冲击四方,吹的方云汉与贺兰衣袍烈烈作响,地面扬尘。
断崖边的那只巨鹰发出一声能穿金石的厉啸,在混乱的气流之中颠簸了一下,双眼血红,振翅高飞,几乎是笔直的掠过荼利城上方,直向云中。
一击受制,贺兰的长枪在一震之后,向上弹起,他顺势抖动枪杆,把反正的力量也裹挟在柔韧的弧度之中,枪身刚中带柔,大开大合。
如同一条碧绿的纤长蛟龙,从贺兰掌中活过来,飞在半空之中,幻影分身,不断扫尾。
长枪的抽击方向总不离方云汉周身要害,但是每一击,都被那一把不曾出鞘的长剑挡下。
剑虽然还没有出鞘,但是剑柄,护手,剑鞘末端,除了手掌所握的地方,其余每一寸部位,都被利用到了丝丝入扣,出神入化的地步。
所以无论那碧绿的枪影从哪一个角度攻击过来,方云汉手中连鞘长剑,只需要变换一个角度,移动一尺多,甚至有时只有数寸的距离,就能借由连鞘长剑的某一个部位,截住长枪发力最刚猛的一点。
须臾之间就是上百次的硬碰硬,把对方的枪劲如冬风无情一般荡开。
逸散的气劲,从每一次连鞘长剑与碧绿长枪碰撞的位置迸射出来,把周围的地面打得坑坑洼洼,连城墙上也被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碎石溅射,落下悬崖,几颗石子在不断冲击崖壁的湖水波浪之间,留下了多余的涟漪。
完全被长枪带动的风啸所覆盖的悬崖上,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撕开了混乱的气流声,甚至传到了悬崖之下的湖面上。
“如果你的力量,只是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你所怀有的胜利自信,就不是趣味,而是愚蠢了。”
满是嘲讽的词句,但是语调之中却没有半点讥讽的意味,只是期待。
因为知道对方并非蠢人,有着绝对的自知之明,所以才会期待着,对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手段,才认为能够跨越彼此之间的根基深度,扭转胜负的局势。
“你的真气,果然如同贺修平身亡的那一刻传过来的感觉一样,浑厚到根本不像是在一年内可以企及的程度。”
彼此之间的攻防并未停歇,贺兰的声音游刃有余地回应着方云汉,不加掩饰地表示出自己的惊讶。
按照定陀罗真经的描述,被评定为下品的那两种丹丸,实际上已经是当前阶段用于增加内力、提升修行进度的最好选择。
除了那神秘莫测的红莲赐福之外,其他任何一种中品级以上的丹药,都需要炼药之人,自身拥有足够的修为与经验。
真正珍惜的丹药,哪怕原材料全部集齐,在炼制之前所要做的处理,有时候也要超过一年的时间。
在这种前提之下,方云汉的内力强度,着实反常。
可是,一句话的时间里,这些惊疑纷杂的念头,已随着感叹的语句消散,纯粹的战意之中,不再留存试探的余地。
贺兰的枪啸之声一低,朗声道:“那就,如你所愿。”
断崖之上,风沙一散,天上月光依旧。
贺兰的影子,斜斜地拉长,落入城门之中,似与城墙的阴影有部分重叠。
已经退到了城墙内部,但仍然关注着此处战斗的铁齐与原图兰,此时都突然冒出了一种身体变轻、像要漂浮起来的感觉。
他们所得到的这种感觉,或许只是一瞬间的错幻,而城墙外的贺兰,却已经真的浮起一尺。
没有任何发力动作,甚至感觉不到真气的流变,贺兰大可汗就突兀的双脚离地,身体在虚渺不着力的半空中,蓦然前倾,一枪斜刺而去。
方云汉的目光一瞬不闪的盯着这一枪的动势,原本一直比旁人写的更为明亮,宽敞的双眸,忽然被一片阴影所覆盖。
这一枪之势,只能以轰然来形容。
仿若这整个立于断崖上的城市,出现微不足道的倾斜,整座城墙随即向此处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