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王室顾问,请恕我不能起身迎接,还请直接进来。”
船长室的门随即打开,一位年轻的贵族学者走了进来。他不过二三十岁,身穿一件繁复的贵族华服,手脚的袖口都被刻意收束,脚下是一双锃亮的牛皮靴。气候如此炎热,贵族学者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透,衣领上的扣子却扣得紧紧。
他就是纽伦堡贵族之后,威尼斯共和国议员之子,天文学家约翰缪勒的学生,葡萄牙王室的宫廷顾问,马丁倍海姆。
马丁走进门来,轻轻嗅了嗅鼻子。船长室中有一丝抹不去的血腥味。他迟疑了下,轻声问道。
“迪奥戈船长,您的病情好些了吗?”
“仁慈的圣母庇佑着我,我并无大碍。”
迪奥戈平静的回答道。他已经悄然把船长桌上的航海地图盖住,那是王室的最高机密。
“啊!那就好。”
马丁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数字的纸,递给迪奥戈。
“给,船长!这是一周来我测绘的纬度,还有记录的沿途水文。”
“赞美上主!感谢您的帮助!”
迪奥戈笑着回应。他接过纸张,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定时测绘纬度、记录水文,本该是船长或大副的工作。但现在船上的大副咳血病死,船长自己也关节酸痛,手足颤抖。这项重要的工作,就只能交给年轻的贵族学者马丁。对了,在当前的时代,经度还无法准确测量,只能靠资深的航海员进行估算。
马丁站在原地。他小心的看着面前的船长,就像看着一头凶猛而衰弱的雄狮。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参与这次危险的航程。远洋的航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浪漫。
艰难煎熬的住宿,糟糕至极的食物,似乎没有终点的航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年轻的贵族学者。看似温和的船长杀起人来,就像狮子一样冷酷无情。粗俗的水手双手染血,在船上是压抑的野兽,在岸上则比野兽还残忍。更为可怕的,则是这片土地上魔鬼的诅咒!它无声的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完全无法防备,更不论出身与血脉!
马丁站立了许久,直到船长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好像要把他刺透。
“马丁学者,您还有什么事吗?”
“啊!尊敬的船长,我,我...”
马丁支吾了一会,欲言又止。返航的建议就卡在他的喉咙里,却始终说不出来。好一会后,贵族学者才开口。
“迪奥戈船长,我觉得最近船上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水手们有时会私下聚会...”
“哦?”
迪奥戈眉头一扬,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请您下去吧。如果方便的话,请把贵族骑士布鲁诺叫来。”
“好!”
马丁逃也似的转身离开。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贵族的礼节。于是,贵族学者转过头来,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愿上主庇佑我们!”
“愿主庇佑!”
迪奥戈平静的回道,注视着马丁匆匆离去。他挺着脊梁,右手始终紧握着身侧的短剑,变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过了一会,船长室的舱门再次敲响,熟悉的声音传来。
“船长,您找我?”
“进来吧,布鲁诺。”
舱门“吱呀”一声打开,布鲁诺穿着紧身的水手服,小心地走了进来。
“向您致意,尊敬的船长。”
迪奥戈点了点头。他看着族中的出色子侄,露出一个忧郁的笑容。接着,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脸色也严肃起来。
“布鲁诺,这几日里,水手们的情况如何?”
“啊?”
布鲁诺抬头看了下船长的神情,就敬畏的低下头。
“四天前,水手们上岸,屠了一个土著村庄,士气振奋了一些。但昨天又有两名水手病重,被抛入了大河。船上的水手们恐惧着魔鬼的力量,日夜向圣母祈祷,甚至有人癫狂...”
“圣母的力量会保佑我们,抵御魔鬼的侵袭。”
迪奥戈左手握着脖颈的银十字,坚定的说道。
“抵御不了的,便是心怀魔鬼,不够虔诚!”
说到这,迪奥戈淡淡地扫了布鲁诺一眼,平静地问道。
“除了祈祷之外,水手们有没有其他的声音?”
“其他的...”
布鲁诺顿了一会,才低声回复道。
“确实有些声音,想要...想要返程。”
“嗯?”
迪奥戈的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眸,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过了数息,他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布鲁诺,你是我族中的子侄,我一向很看重你。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娶了一名摩尔人为妻,也搬到了里斯本来住?”
“啊?是的,船长。她是前任水手长保罗的姐姐,我们一起搬到了里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