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念及冯老将军为国尽忠,一身伤病,赏银千两,并谕礼部主祭。
虽知冯家已成倾颓之象,但见如今圣恩隆重,不少人家都选择了前来探丧。
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
雨竹和季氏也一早收拾妥了,上了去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眼看着没几步远就要到门口了,喧闹声音却陡然大了起来,季氏和雨竹面面相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秋萝将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抬眼望去,只见冯府外头围着不少小厮轿夫,正对着里门里头指指点点。
很快,里头就陆陆续续走出几个满脸古怪的官员,围着的小厮轿夫见了,忙停下嘀咕,上前服侍各自的主子上轿上马。
季氏听了秋萝的描述,眉头微蹙,疑道:“听说为了便于老将军以前的老部下来悼念,冯家并没有设什么门禁……莫不是惹了什么小人?”
“这老将军还尸骨未寒,谁这般大胆。”秋萝咋舌,恨恨道:“可怜老将军那般厉害的人物,临了家人还要受这起子小人的气。”
“受气?”季氏轻笑,因为此时马车进了角门,略微有些颠簸,她便扶住了车壁,待重新平稳后才轻声道:“有时候受气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见贴身丫鬟一脸惊诧,她笑了笑,又道:“怕就怕想受气都不能得,比这口气重要的东西多着呢。”
冯家这般情况着实尴尬,只是不知道冯家那个孙女婿能否撑起这将军府颓败的壳子。
秋萝想了想,有些明白,不由对自己主子越发敬服,难怪下头管事妈妈好几次递话,要不要对馨小姐的份例做些手脚,大奶奶却从来不理会。
几个小丫鬟都有些不服气,大少爷从不过问后宅之事,小陈姨娘早不知道哪儿去了,明明只要管家的大奶奶透出点意思来,底下人万没有不从的。偏大奶奶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小陈姨娘那些气一般,从来不提起。
“奴婢往后定帮你看着底下人,不叫她们做蠢事。”秋萝肃着脸道,她虽然厌恶小陈姨娘,但是大奶奶更重要,只要主子过得好,还有什么放不下。
一味的纠缠报复,反倒是将小陈姨娘又搬上了台面,得不偿失。
季氏微微一笑,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雨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刚进了垂花门,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哭泣吵嚷之声。
一旁伺候的婆子被雨竹疑惑的目光打量的尴尬不已,低低咳嗽一声,低声道:“……出了点事,您放心,应该快好了,快好了……”
这时,一个穿墨绿色杭绢对襟袄儿的女子匆匆从里头往外走,见了雨竹她们,有些吃惊。
“程夫人和大奶奶也来了。”
雨竹心里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唐家大太太,便点头打招呼:“……您这是要走了么?”
唐家大太太脸上就显出几分不自然,强笑道:“嗨,这里头正闹着呢,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在那儿也不好……我这是来得晚,要全了礼才走,旁人早就家去了。”
她颇有些感慨的看了眼檐下挂着的白灯笼,在料峭的春寒中很有几分萧瑟之感,摇头道:“真真是作孽,一家子孤女寡母的都指着一个男人过活,那男人还和外人夹带不清,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喔……”
闻听此言,雨竹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忙加快了脚步。
到了圆月亮门前,声音便清晰可闻起来,雨竹心头纷乱,顾不得驻足细听,便抬步上了石阶。
只见里头一团纷乱,冯宝儿眼睛红肿,站在吕浩然身边,一手还死死捏着他的袖子。
冯老夫人则半搂着孙女,同样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再看在她们对面,边哭边说着什么的,赫然是宁秋从北边带回来的双红!
“……姐姐要嫁人了,她真的要嫁人了,你不管了么?”
“枉费姐姐一直都想着你……一直……”
雨竹实在听不下去了,双拳握紧,大声喝道:“住嘴!”
双红的呜咽声忽的被生生截住,像是被呛了一般,急促的咳嗽起来。
几个月不见,她已经脱去了原先瘦弱焦黄的模样,身子长开了一些,脸蛋丰盈细嫩,穿着件杏黄色的对襟小袄儿,行动间就显出几分婀娜窈窕。
瞧着冷着脸,一言不发走来的雨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惶惶低下头去。
冯老夫人迟疑着看了雨竹一眼,缓缓放开怀中的冯宝儿,如梦初醒般喃喃道:“程夫人来了……真是失礼了……”
“不打紧。”雨竹脸上挂着温文的微笑,走近了挽起冯老夫人的胳膊,道:“你们一番好意,本想让老将军见见昔日的兄弟,没想到倒是来了个疯子。”
她慢慢转过头,目光如尖刀一般凌厉,“不过是个疯子而已,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您别放在心上,撵出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