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芽,欣欣向荣,善万物之得时。
陆沉说道:“先前在泼墨峰之巅,曹溶问了我一个问题,说那场文庙内部的三四之争,是不是更偏向文圣。”
陈平安笑问道:“事实如何?”
陆沉自顾自说道:“相传远古时代,神灵眼中是无昼夜之分的。”
“后世万年,如今山上,都只知道是那位造字的小夫子,铸鼎的浩然礼圣,分开了天地,才会绝天地通。”
“事实上,礼圣的这个举措,便彻底断绝了人间道士,跻身十六境的可能性。”
“三教祖师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我的那位师尊,在万年之前,他在那场河畔议事之前,就推算出这个结果了。”
“当人间和人心各自有了善恶之分,就真真正正有了天地之别。”
“所以文圣的人性本恶,看似是与亚圣人性本善在作对峙,实则是凭此与亚圣合力,再一次撑开了天地。”
听到这里,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取出酒水。
在学塾这边,给自己订立过一条规矩,不动用术法。
陆沉微笑道:“知道为什么文圣最偏心你这个关门弟子吗?”
陈平安默不作声。
陆沉缓缓说道:“崔瀺太聪明了,所以他对待世间笨人是没有耐心的,再加上他看得很长远,所以对整个世道,充满了忧心忡忡的焦虑。他曾经想要与世界做个了结,但是最终又与这个让他失望不已的世界,选择握手言和,与所有他内心在意的那几个人,不告而别。”
“崔瀺应当去潜心学佛,对待众生万物具平等心,继而过文字障,彻底超脱天地藩篱,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左右对山下俗子,一向宽容,否则也不至于孑然一身,出海访仙,就只是担心一身剑气影响到各地的山河气数。但是他对待山上练气士,一直脾气不好,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修道之士,就该有与之相匹配的道心,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的作为,要与学问相当。所以练剑之后的左右,剑术越高,他反而活得越来越纠结,因为他觉得,好像剑术再高,于事无补。”
“左右本该去深山学道,撇下仁义礼智信,只求道与德。”
“刘十六,因为出身和年龄的缘故,他看待人间,最早是没有善恶分别的。哪怕他当年拜老秀才为师,也只是认可老秀才这个人,仅此而已。”
“所以你的这位君倩师兄,其实可以成神,至少是远古十二高位神灵的那种高度。”
“齐静春,最可惜。”
“至于你。”
说到这里,陆沉拿起桌上某只空酒壶,仰起头,使劲晃了晃,砸吧砸吧嘴,笑眯眯道:“陈平安,你实在是太可怜了。”
陈平安笑道:“陆沉,多年朋友了,休要乱我道心。”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陆沉拿起竹筷,敲击酒碗,悠悠吟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摸鱼儿,春风卷绣帘,对茱萸又是一年一度,听山鬼歌谣,岁华向晚,酒边留人,把人间醉与君,别处梅花。”
酒桌旁,除了陆沉的嗓音,陈平安一直没开口言语,唯有高酿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
不远处,赵树下和宁吉已经走在返回学塾的路数,岸边有一棵古树,枝叶葱葱郁郁,老翠欲滴。
这一路,差不多已经敲定师兄弟身份的两人,虽然各自话语不多,聊得很投缘,大概与双方出身略有不同却境遇相仿有关。
总之就是年少岁月都吃过苦,而且结结实实,就跟不喝水,接连吃了几大张干饼再咽下肚子差不多。
他们在此驻足,溪水那边有座碧绿幽幽的小水潭,宁吉在那幅光阴长河画卷中,多次亲眼看到有那膂力好的村野少年,下水去,手持竹条编织成柄的铁榔头,高高抡起手臂,再一榔头使劲敲在大小石头上边,藏在底下的溪鱼就晕了,想必是如遭雷击的下场,几乎都要飘在水面,任人拾取丢入鱼篓。
更有人,先选取游鱼集聚处,先在上游垒石、好似筑造出一道堤坝,最终将一整块浅水潭圈起。
宁吉笑着说道:“陆道长说读书人做学问,要懂得涸泽而渔,下水抓鱼,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赵树下哭笑不得,那位陆掌教,是不是说错了先后顺序?
只是赵树下很快就皱紧眉头。
见赵树下暂时没有挪步的意思,宁吉闲来无事,就蹲在岸边,捡起手边石头随意丢入小水潭。
先前陆道长路过此地,随口笑言一句,以后暮春时节,山外百花凋残,此树独盛,涧边抵巇。
赵树下听到那涸泽而渔四个字,虽然他只是个纯粹武夫,却没来由想起一个山上场景。
如果将那溪涧游鱼比作人间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