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幽幽,明月迟迟,溪水潺潺争劝酒。
陈平安让赵树下搬来竹椅待客,再去准备一顿宵夜,不用太讲究,看着办。
陆沉连忙出声道:“树下啊,你只管去灶房忙,贫道自己拿椅子,宵夜之外的下酒菜,贫道这边就有。”
否则陆掌教担心自己没位置,得蹲着喝酒。
陆沉熟门熟路,去陈平安屋内拎了一张小桌和两条椅子出来,与少年落座后,我们陆掌教不忘拿袖子擦拭桌面一番。
陈平安笑问道:“宁吉,想好了,不后悔?”
少年眼神坚毅,点头道:“陈先生,我想好了,要当你的学生,陆掌教的恩惠,宁吉也会铭记在心,以后有机会再报答。”
陈平安瞥了眼陆沉,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厮肯定带着少年走过一幅光阴长卷了。
陆沉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摆手道:“雕虫小技,不辛苦,半点不辛苦。”
一条光阴长河,可不是谁都能够随随便便趟水的,便是大修士都不敢随意游览光阴,即便置身其中,一般的飞升境,多是不得已为之,皮囊腐朽,即将被迫兵解之际,必须借助光阴长河来“洗心革面”,或是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一处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福地洞天,怕就怕遇到诸多意料之外的逆流,尤其是那种形若漏斗的洄水涡,很容易让练气士深坠其中,不知所踪,历史上不少大修士对外说是闭关落败,实则是在光阴长河中泥牛入海一般,为他人作嫁衣裳,后世大修士从光阴长河当中捞取金身碎片,便由此而来,更有甚者,还有洄水成湖或是河水倒激成潆洄的诸多异象,先前“陈平安”和持剑者在骑龙巷铺子内,邀请白景同桌落座,便是此境此景的大道显化之一。
在山上,只有名副其实的山巅修士,手持某些重宝,才能如此为弟子传道和护道,此举淬炼体魄,裨益极多,尤其是可以滋养练气士的三魂七魄,只是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很多原本成就极高的修道胚子,都可能会直接变成痴呆傻子,只因为他们的记忆和神识如溺水,随水飘荡,迷失心智,事后招魂不得。
陈平安自己就走过几次,第一次是跟随齐先生,第二次是在藕花福地的观道观,在老观主身边,领略了一两百年的光阴画卷。
陆沉瞥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少年,夸赞道:“宁吉表现很好,完全不用贫道出手扶持,他自己很快就适应了光阴画卷的行走。”
陈平安点点头,“很厉害了,记得我第一次趟水,就头晕目眩,差点就要当场呕吐。”
陆沉笑微笑道:“这就是半吊子的地材资质,与拔萃出类的天造之才之间的差距了。”
本命瓷破碎的草鞋少年,确实属于半吊子的地仙资质,陆沉的这个评价,很客观。
陈平安不以为意,听了反而高兴,谁还会嫌弃自己的学生弟子过于根骨清奇、学道资质太好?
宁吉赧颜不已,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显得手足无措。
少年暂时还不知道陆掌教和陈先生的称赞,绝非溢美之词,更不清楚趟水过河的凶险程度,误以为是两位前辈那种对“别人家孩子”的好话,水分很大。
“收徒有收徒的好,当然很好,至于代价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陆沉收敛脸上笑意,问道:“陈平安,你这边也想好了?”
说实话,能够这么快就找到宁吉,确实出乎陆沉的意料。
这就叫神仙难钓午时鱼。
原本陆沉已经做好在浩然天下逛荡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的打算,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擦擦屁股,解决一些与自身有些许因果关系的历史遗留问题,例如先前百花湖那座龙王庙的老鼋,和骑龙巷石柔身上的那点道种,以及那个本该成为大师兄护道人之一的朱鹿,当然还有那个道号仙槎的顾清崧,也要有个了解,到底是让舟子彻底死了纳入南华城授箓谱牒的那条心,还是带着老舟子一同去往白玉京,陆沉目前都还在考虑中,再加上由于三千年前最后一条真龙的缘故,陆沉欠那“艾草灼额”封姨的一笔人情债,诸如此类的一箩筐大事小事,都让陆沉颇有心累之感。
陈平安点点头,“只要宁吉自己想好了,我这边就没什么问题。”
陆沉说道:“这件事,得谢你一谢。”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只要被陆沉找到了宁吉,别管是什么原因,不论过程的难与易,文庙那边只看结果,都得算他陆掌教一大笔功德,清清楚楚记录在册。越是陆沉这种身居高位者,了解内幕和真相越多,越明白文庙功德簿添几笔的宝贵之处,尤其是这个三教祖师即将散道的紧要关口。举个简单例子,山下的豪阀家族和富贵门户,遗留钱财家产、甚至是书籍给子孙,未必能落在实处,但是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祖荫与福报,却是毫厘不差,从不落空。
陈平安说道:“不算什么,何况陆道长陪着宁吉走这趟山水路程,就足够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