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自己去与公子说此事。”
蓦然清磬几声。
陈平安回过神,收起思绪,说道:“走了。”
离开道观之前,陈平安找到那位京师道正,结果发现除了葛岭之外,京城词讼、青词、掌印在内的诸司道录,都在道正大人这边的署房待着,好像就在等陈剑仙的露面,陈平安也只当不知这些道录的看热闹心思,笑着告辞离去。
之后带着小陌和仙尉来到崇虚局,因为是译场所在,又是大骊敕建的新建衙署,故而相较于那座岁悠久的道观,就要显得更有威严了,所以仙尉就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小陌打趣一句,需不需要我帮你与公子说一声?仙尉听出言外之意,嘿嘿笑着回了一句,小陌,你家是不是有片竹林啊?小陌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陈平安最后脱了布鞋,坐在一片禅房外的木板廊道中,小陌拉着仙尉坐在台阶。
陈平安双手叠放在腹部,开始闭目养神。
安心法。头陀法。持戒苦行。
家乡有句老话,石崖耕田。
是用来形容某个穷人的困顿和勤劳,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不知为何,陈平安第一次在书接触那桩佛门公案,看到磨砖成镜四字,就会没来由想起这句家乡谚语。
一个人,既然有各自的安心之乡,当然也各有各的揪心之地,让人徘徊不去鬼打墙。
师兄崔瀺,可能是家中那座被搬走梯子的阁楼,只能透过小小的窗口,群星朗朗,风雨交加,银河璀璨,大雪纷飞,孤月独明。
也可能是离开家乡后,在异乡一处学塾窗外边,看着一个穷苦困顿的教书先生,为孩子们传授圣贤学问之时的眉眼飞扬。
阿良,可能是那个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魏檗,可能是千年之前,那个入水打捞金身碎片的女子。
嫁衣女鬼,兴许是夜幕中那条山路,一个大声朗诵圣贤书籍来壮胆的读书人。
一直徘徊不去。
谁越是想要个黑白分明,越想要分出个对错是非,谁就越痛苦。
不知不觉,暮鼓声响起,陈平安依旧闭目,说道:“小陌,你和仙尉可以先回宅
子那边。”
小陌轻声说道:“没事,我们等着公子就是了。”
至于那个仙尉,先前在译经局这边吃过了斋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面子什么的都靠边。虽然一直在这边坐着,让仙尉觉得确实有点百无聊赖,只是相较于那些年一路北游的困顿不堪,其实算好得了,就当是在这边忆苦思甜。
之后等到陈平安睁开眼,抬头望去,已经是月至天心处。
明月高楼,形单影只,月光如水水如天,揽之不盈手。
陈平安收回视线,看了眼台阶那边的小陌和仙尉,小陌依旧在台阶那边正襟危坐,至于仙尉,本事不小,坐着都能睡着,这会儿鼾声如雷。
陈平安起身来到台阶那边,穿好鞋子。
小陌就要伸手拍醒身边的仙尉,陈平安轻声笑道:“没事,让他再睡会儿。”
坐了小半个时辰,陈平安一拍仙尉脑袋。对小陌说道:“打人要趁早。”
仙尉揉了揉眼睛,迷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接下来一句就是要不要吃顿宵夜。
陈平安带着他们离开译经局,还真带着仙尉找了个夜宵摊子。
————
即将改名为处州的龙州地界,老宗师鱼虹一行人,乘坐那条长春宫的醴泉渡船,选择在牛角渡下船,先来到三江汇流之地的红烛镇,再绕路去往玉液江的水神祠庙。
夜深人静时分,鱼虹造访水神庙。
一洲山河,四品水神。
这位玉液江水神娘娘的金身神位,相当不低了。
水神庙这边,前些年已经更换了个庙祝,就不是个伶俐人,来这边烧香许愿的善男信女,常年络绎不绝,这位妇人,只能说待人接物还算得体,但是在那些大香客那边,打点关系,她的本事就显得十分平庸了,甚至还出过几次纰漏,结果几个大香客都转去了绣花江和冲澹江,可水神娘娘李青竹一直不为所动,好像认定她就是自家庙祝的最佳人选。
鱼虹自报身份后,笑着说是不用劳驾水神娘娘,他们可以自己赶去水府,结果那个半点不懂人情世故的庙祝妇人,还真就照做了,只是投符辟水开路,自家水府秘制的车马符,入水即成,鱼虹笑了笑,没在意,率先坐马车,嫡传弟子黄梅,她神色间颇为不悦。
仙家车马避水而行,很快来到水府大门口,庙祝妇人与门卫禀报消息。
李青竹很快就亲自出门迎接鱼虹,大骊头等供奉,还是九境武夫。
何况她早年与鱼虹的一位嫡传弟子,还有过一段在山闹得沸沸扬扬的露水姻缘。
鱼虹敏锐发现这位水神娘娘,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