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故意话说一半、让人去揣摩心意的官场习俗，所有事情都是摊开了说。

老秀才看了眼陈平安肩头的那只蜘蛛，疑惑道：“这位道友是？”

陈平安以心声说了个大概，然后开口说道：“小陌，这位就是我的先生，你在此现身就是了，不用太拘束。”

一只原本铜钱大小的雪白蜘蛛，从陈平安肩头向前一个跳跃，落地之时，已经是那个一身麻布衣衫，黄帽青鞋的小陌，与那位老秀才作揖道：“小陌见过圣。”

老秀才已经站起身，使劲点头道：“喜从天降，吉兆人间，事事。”

先生都起身相迎了，陈平安就只跟着起身。

这可是一位“万”字辈的飞升境巅峰剑修。

在老秀才笑眯眯看小陌的时候，小陌也在打量这位身材消瘦、个子不高的读书人。

双方都很正大光明，目不斜视的那种。

在小陌看来，相较于一般的山上修道之人，眼前老人，年纪其实不大，就是瞧着显老。

这说明两件事，此人修行晚，再就是等到此人境界高了，能够脱胎换骨的时候，却也没想着更换容貌。

陆道友说过公子这个先生的身份，浩然圣，儒家庙的第四把交椅。

看样子打架本事不算太高，那就是学问极大了。

凭借着一门望气神通，小陌心有数了，圣似乎是合道地利，三洲山河，分别是婆娑洲，桐叶洲，扶摇洲。

难怪能够当自家公子的先生。

不是说那个十四境的境界，而是说圣独独选择这三洲作为合道之地，恰都是被那场大战殃及的破碎山河。

不过所谓的打架本事不高，这只是小陌眼的“不高”，专指杀力高低。

毕竟小陌打交道的同辈修士，只说剑修，就有陈清都，龙君，还有那个与兵家初祖关系亲近的元乡。

不过也曾有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让小陌极为记忆深刻，对方是至圣先师的徒之一，高冠簪缨，身材高大，剑术极高。

老秀才说道：“小陌兄，以后遇到纠缠不休的泼皮无赖，就报上我的名号，如果不管用，小陌兄再搬出落魄山的供奉身份。”

关于这位岁月悠久的蛮荒剑修，暂时还不适宜在庙那边录档，更不可以被山水邸报昭告天下。

老秀才只需要回头跟亚圣、还有庙三位正副教主打声招呼就是了。其实此事半点不为难，这位小陌，在明月长眠万年，如今才刚刚醒来，之前两座天下的万年恩怨，半点没掺和，身世清白得很，老秀才都已经酝酿措辞，如何跟庙讨要功劳了。

比如下宗观礼一事，咱们庙不派俩教主露面道贺几句，像话？要是去两个副的，似乎就不如一正一副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陌先点头，再作揖，“恕小陌不敢与圣先生同辈相交，公子曾经提醒过我，到了浩然天下就要入乡随俗，循规蹈矩，礼数不可乱。”

“其次，小陌如今也并非什么落魄山供奉，只是公子身边的一个死士扈从。”

“最后，今天小陌得见圣，学究天人，却平易近人，小陌荣幸之至。”

老秀才忍住笑，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关门弟子。

哪里找来这么个彬彬有礼、行事古板的宝贝疙瘩，差点误以为是一位书院学宫的君子贤人了。

陈平安立即心领神会，与小陌笑道：“先生说话，当然比学生更大，小陌，这也是入乡随俗的一种，得讲个先后顺序。既然我先生说你是供奉，那即刻起你就是我们落魄山的记名供奉了。先生与你称兄道弟，你坦然接受就是了。”

老秀才抚须而笑，心里暖啊，就像大冬天温了一壶黄酒，加两蛋，再搞点姜末，围炉而坐。

当然，最令人欣慰开怀的，是那个围字。一人只是独坐，最少也得三二人，才能说是围炉嘛。

小陌有些为难。

在剑气长城那边与陆道友聊得投缘，听陆道友说过，自家公子有三个癖，雷打不动，自幼就尊师重道

，故而长辈缘极。喜欢当善财童子，所以朋友遍天下。

最后就是喜欢记账了，陆道友当时言之凿凿，说要是不信，等到了大骊京城，亲眼见着你家公子的那位开山大弟子，就一清二楚了。

门口这边有两条长凳，老秀才伸手虚按，“小陌兄，我们都坐下聊。”

陈平安说道：“先生，不如找个地方喝酒？”

老秀才担心道：“能喝？”

陈平安笑道：“境界随酒，越喝越有。”

老秀才嗯了一声，“那咱们就去人云亦云楼那边，离着近。”

要不是小陌兄在场，老秀才就直接带着关门弟子去火神庙找封姨前辈喝酒了，有座花棚，地方荫凉嘛。

蹭酒？老秀才敢摸着良心，说自己跟关门弟子，都不是那样的人。谁敢说个不字，有本事站出来，老秀才就把酒水都还给他。

一起走向那条巷弄，在小巷门口的那处山水道场里边，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