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随后现身,站在一旁。
曹慈与文庙台阶那边的熹平先生,抱拳致歉,然后离去。
陈平安同样抱拳,再重返功德林。
廖青霭见到曹慈之后,丝毫不担心这个师弟问拳会输,所以她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我之前说三十年内与他问拳,是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只是这句话一说出口,廖青霭这个当师姐的,在师弟曹慈这边,就有些忐忑不安。如同一位学生,面对先生。
而廖青霭这些年,练拳一事,因为师父裴杯经常不在身边,需要忙碌军国大事,不然就是去蛮荒天下驻守渡口,所以廖青霭反而是与曹慈问拳请教颇多,曹慈当然是为她教拳喂拳,双方虽是师姐弟的关系,可在某些时候,廖青霭下意识会将曹慈当成了半个师父。
曹慈微笑道:“师姐,有这个念头,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如果师姐能够彻底打消这个想法,我觉得算是与陈平安问拳的第一拳,不是坏事,是好事。”
廖青霭闻言后,再无半点负担。
她看了眼“很陌生”的师弟,印象中曹慈从未如此狼狈。
曹慈板着脸说道:“陈平安比我惨多了。”
说完这句话,曹慈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就笑了起来。
廖青霭看着这个师弟,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才能够配得上身边白衣。
到了凉亭那边,刘十六按住陈平安的肩膀,察看小师弟人身小天地山河万里的细微迹象,点头笑道:“还好,修养几天,问题不大。不过近期就别与人动手了,不然肯定会留下后遗症,一定要慎重。”
陈平安与君倩师兄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李宝瓶他们笑道:“没事,都别担心。”
好像有些牙齿打颤,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左右让李宝瓶三个先离开凉亭。
问拳结束后,陈平安除了伤势,一身血气、剑气和杀气太重。
尤其是郑又乾,在小师叔现身凉亭后,小精怪就立即脸色惨白。
君倩这才取出一只瓷瓶,递给陈平安,“每天三颗,大致跟着三餐走,一个月后,每天再减少一两颗,你自己看身体恢复的情况,酌情而论。”
陈平安右手下垂,整个人颓然坐在长椅上,立即用左手打开瓷瓶,倒出一颗,轻轻拍入嘴中。
老秀才坐在一旁,笑容灿烂,与这个关门弟子竖起大拇指。
学拳,练剑,治学,吟诗刻章,做买卖,找媳妇,为文脉开枝散叶,样样是强手。
陈平安与先生咧嘴一笑。
其实对于疗伤、养伤一事,陈平安更是行家里手。
所以当晚回了住处,熟门熟路,按部就班。
后半夜,陈平安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先生好像大半夜独自一人,散步路过,只是停步片刻,却没有久留。
陈平安就继续屏气凝神,手掐剑诀,坐在蒲团上。
这天清晨时分,陈平安走出屋门,发现只有师兄左右坐在院子里,正在翻书看。
看了眼陈平安,左右说道:“我让宝瓶他们几个不着急过来,下午再说。”
左右继续看书。
陈平安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左右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陈平安硬着头皮说道:“师兄知道蒋龙骧大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师兄很难真正与蒋龙骧为敌。”
左右放下手中书籍,转过身,问道:“怎么讲?”
陈平安给出心中的答案,“因为师兄是读书人,剑术再高,出剑还是会讲规矩,恪守礼仪。加上师兄不知道蒋龙骧到底做了哪些事情,坏事,好事,都不清楚,至于蒋龙骧哪些事情是有心行善,是在朝野沽名钓誉,哪些事情是无心行善,师兄只会更加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师兄面对这些人和事,其实就会束手束脚。”
左右面无表情,不过没有拦着这个小师弟教训自己这个师兄。
“我知道。”
陈平安自顾自说道:“我就像是蒋龙骧的账房先生,会帮他记账,不收钱的那种。蒋龙骧给钱让我不当,都不行的那种。所以对付蒋龙骧这种人,我比师兄擅长很多。我知道怎么让他们真正吃痛,在我这边哪怕只吃过一次苦头,就可以让他们后怕一辈子。
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如果恶人只有恶人磨,也不对,用恶事磨恶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说出这番话,陈平安是做好了师兄恼火的心理准备。
毕竟有些不敬。
只是不吐不快,早就想说了。
左右说道:“继续说。”
远处,老秀才和君倩正躲起来掌观山河,先生与学生俩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看热闹。
这边,陈平安战战兢兢说道:“师兄,我的心里话讲完了,算不算道理,师兄说了算。”
左右看着陈平安,竟然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