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圣对于所有书院山长的心湖,心声,念头,礼圣都一览无余。
阿良站起身。
身形一闪而逝,一把按住那年轻儒生的脑袋,狠狠撞在墙壁上,再随手一丢,丢往文庙大门外。
自己所在的亚圣一脉,都已经没了个陈淳安,结果就来了这么个?
阿良拍了拍手,问其余人:“你们四个,是自己竖着出去,还是我帮你们横着出去?”
瑚琏书院的老山长竟是不看阿良,只是抬头望向礼圣那幅挂像,沉声问道:“敢问礼圣,到底为何。”
阿良一巴掌将其拍出文庙大门外,与剩余三人淡然道:“再问便是。”
一直没有饮酒的晁朴,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这位邵元王朝的国师,觉得文庙早该如此讲理了。
读书人读圣贤书,总是需要比山上修道之人,山下贩夫走卒多些仁义道德的。
三位已经不再是书院山长的读书人,默默走出文庙大门。
阿良最后也走了出去,坐在台阶上,也不喝酒。
陆芝走了出来,坐在一旁,拎了两壶酒,丢给阿良一壶。
陆芝笑道:“姗姗来迟的风光。”
阿良接过酒壶,笑容苦涩,“这算哪门子的风光,很没意思的事情。”
文庙议事依旧。
经生熹平
站在两人一旁,犹豫了一下,也坐下。
阿良抬了抬眼皮,瞥了眼桐历书院山长的那个黯然背影,笑道:“这种人,你都没办法打他,主持数国文坛数十年,丢了官,大不了游山玩水就好了。”
经生熹平,轻声道:“酒中又过一年春。”
遥想当年,曾经有两个年轻人,春风里,坐在相邻的两块熹平石经前边,一个脸上总带着些淡然笑意,好像天底下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一个眼神明亮,好像天底下就没有无法心领神会的学问。师兄弟两人,一同抄书不停。
泮水县城。
当那幅山水画卷上边,仙人云杪与陈平安说出那句“晚辈明白”。
韩俏色觉得太有趣,忍不住笑出声。一个真敢骗,一个真敢信。
傅噤笑道:“云杪估计已经吓破胆了。”
韩俏色没好气道:“不过是歪打正着,不算什么真本事。换成顾璨,一样能成。”
顾璨摇摇头。
陈平安在书简湖,郑居中在浩然天下。
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书简湖的一个好人,青峡岛的账房先生。一个魔道修士,却能在中土神洲开宗立派。
本该格格不入,四周掣肘无数,保住立锥之地就已经登天之难。可双方还是入乡随俗,不但站稳脚跟并且大展手脚了。
顾璨觉得比起这两位,方方面面,自己都差得太远。
只说坐在眼前的这位大师兄,一样比不上。
比不上傅噤的剑术,棋术。比不上师姑韩俏色同时修习十种道法的天赋。
比不上师叔柳赤诚拼了命的四处闯祸,还能次次大道无恙。甚至比不上柴伯符身上那种亡命之徒的气息,别看柴伯符在白帝城混得不顺遂,其实最敢赌命。
郑居中瞥了眼顾璨,微笑道:“能够肯定所有的朋友,敌人,是个好习惯。不过前提是擅长,而不是一味喜欢。”
“所谓修心,就是一场炼物。别以为只有山上练气士,才会修心炼物,大谬。”
“山下的凡夫俗子,其实人人都是炼师。对于心中喜好,都会不断加深印象,对于心中所厌恶,同理。韩俏色喜欢顾璨,就是万般好。傅噤讨厌柳赤诚,就是万般错。”
“这是一场不知不觉的炼化。而这种不由自主,对于修士来说,如果不加约束,就可能出现心魔。所以傅噤先前所说不差,能够将两种极端,以不断的相互否定,最终成就某个肯定,才是更高一层的修心。”
郑居中看了看两位嫡传弟子。
“傅噤,世界不可能是围绕某个人转动的。顾璨,世界又确实是围绕某个人而转的。”
截然不同的两个结论,看似自相矛盾,其实无非是两种视角,世界看待个体,个人看待世界,相互为镜。
郑居中希望开山大弟子的傅噤,不要眼高手低,远远没有目无余子的棋力,做人出剑,就别太清高了。
小弟子顾璨,刚好相反,这些年,从白帝城到扶摇洲,顾璨一边疯狂修习各种道法神通,一边遍览群书,可是做事情还是太拘谨。懂得无形规矩越多,顾璨就越束手束脚。这样的顾璨,其实是走不出书简湖那片阴影的。所以顾璨的证道之地,不会是在浩然天下,只能是在蛮荒天下。
“白帝城是路人皆知的魔道宗门,却在中土神洲屹立不倒三千多年,我一直被视为浩然天下的魔道修士,而且我还是一位十四境修士。为何偏偏我是例外?连礼圣都可以为我破例?”
郑居中指了指顾璨的脑袋,“真正的打打杀杀,其实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