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道:“等我从倒悬山去了芦花岛造化窟,再踏足桐叶洲,直到这会儿坐在这里,没了那份感应后,越走近家乡,反而越是如此,其实让我很不适应,就像现在,好像我一个没忍住,跳入水中,抬头一看,桥下其实一直悬着那老剑条。”
刘羡阳后仰倒去,双手做枕头,翘起二郎腿,笑道:“你从小就喜欢想东想西,闷葫芦又不爱说话。活着返回浩然天下,尤其是离家近了,是不是觉得好像其实陈平安这个人,根本就没走出过家乡小镇,其实一切都是个美梦?担心整个骊珠洞天,都是一座白纸福地?”
陈平安双手笼袖,微笑道:“美梦成真,谁不是醒了就赶紧继续睡,希冀着继续先前的那场梦。当年我们三个,谁能想象是今天的样子?”
刘羡阳深有体会,“那必须的,在家乡祖宅那会儿,老子每次大半夜给尿憋醒,骂骂咧咧放完水,就赶紧飞奔回床,眼一闭,赶紧睡觉,偶尔能成,可大多时候,就会换个梦了。”
陈平安说道:“小心被人假扮月老牵红线,乱点鸳鸯谱。我之所以如此提防正阳山和清风城,就在于某个躲在幕后的,手段娴熟,让人防不胜防。风雪庙魏晋,风雷园李抟景,甚至还要加上刘灞桥,有人在暗中掌控一洲剑道气运的流转。桂夫人这次观礼,也提醒过我。”
刘羡阳笑道:“返乡之前,我就已经让人帮忙切断与王朱的那根姻缘红绳了。不然你以为我耐心这么好,眼巴巴等着你返回家乡?早一个人从清风城城外砍到城内,从正阳山山下砍到山顶了。怕就怕跑了这么一号人。”
陈平安微微皱眉,“那可能就要多加上一个风雷园黄河。”
风雷园李抟景,正阳山女子祖师。风雪庙魏晋,神诰宗贺小凉。
龙泉剑宗刘羡阳,泥瓶巷王朱。风雷园刘灞桥,正阳山仙子苏稼。
如果魏晋不是遇到了阿良,走了一趟剑气长城,如果刘羡阳不是远游求学醇儒陈氏,只是留在一洲之地,说不定真会被幕后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像那李抟景。以李抟景的剑道资质,随便搁在浩然八洲,都会是毋庸置疑的仙人境剑修,但是身在宝瓶洲,李抟景却都始终未能跻身上五境。年轻候补十人当中,正阳山有个少年的剑仙胚子,占据一席之地,吴提京。
蛮荒天下的赊月,在浩然天下化名余倩月。中土神洲的剑术裴旻,在桐叶洲给自己取了个裴文月的化名。
风雷园李抟景,兵解离世二十余年,正阳山就多出了一个少年剑仙吴提京?
李抟景,吴提京。
正阳山是不是在提醒那风雷园黄河,“我是半个李抟景?”
这个躲躲藏藏的幕后人,行事作风依旧,真是够恶心人的。
跟杏花巷马苦玄这样的仇家,恩怨分明,其实陈平安没太多负担,无论是分胜负,或是分生死,该如何就如何。他是如此,马苦玄也是如此,清清爽爽。
陈平安原本是打算晚些再让“周首席”下山跑一趟的,比如等到自己动身赶往北俱芦洲再说,好让姜尚真在山上多熟悉熟悉。
只是一想到这个“吴提京”,又想到了朋友刘灞桥,陈平安就立即改变主意,取出那只剑匣,直接飞剑传信落魄山霁色峰山巅的新建剑房,让姜尚真和崔东山,现在就可以留心这个人的动静了,绝不让那个祖师堂位置靠后的妇人偷偷溜掉。不过落魄山暂时只需要盯着她,不着急出手。
正阳山和清风城的祖师堂、祠堂谱牒,陈平安都已经翻检数遍,尤其是正阳山,七枚老祖宗养剑葫之一的“牛毛”,仙子苏稼的谱牒更换,少年剑仙吴提京的登山修行其实线索不少,已经让陈平安圈画出了那个祖师堂谱牒名为田婉的妇人。
再加上早年顾璨从柴伯符那边得到的消息,以及清风城许氏与上柱国袁氏的联姻,加上狐国的那桩文运谋划,极有可能,这个在正阳山祖师堂位置极其靠后、一向低三下气的田婉,就是清风城许氏妇人的秘密传道人。
一个正阳山祖师堂的垫底女修,根本无需她与谁打打杀杀,只靠着几根红线,就搅乱了一洲山河形势,使得宝瓶洲数百年来无剑仙。
山上修心,要不要修?
若陈平安和刘灞桥,就只是早早问剑正阳山祖师堂,清风城夫妇,估计那个兴风作浪的田婉,会笑得不行。哪怕陈平安他们两个回过神,再问剑一场,田婉肯定早已不知所踪,如此一来,那才是真正的恶心人了。若是设身处地考虑,陈平安都觉得那个田婉,在打定主意离开宝瓶洲之前,多半会主动露出马脚,用来“提醒”自己的落魄山和刘羡阳这座铁匠铺子,再顺手搭上那个赊月,让刘羡阳疑神疑鬼。
而且陈平安怀疑这个鬼鬼祟祟的田婉,与桐叶洲万瑶宗的仙人韩玉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两人起身离开石拱桥,继续沿着龙须河往上游散步。
陈平安双手笼袖,突然一跃过河,然后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