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再理会那头西山老狐。
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走到水边,凝神望去,山涧之水,果然深陡,却清澈见底,唯有水底白骨嶙嶙,又有几粒光彩微微光亮,多半是练气士身上携带的灵宝器物,经过千百年的水流冲刷,将灵气销蚀得只剩下这一点点光亮。估摸着便是一件法宝,如今也未必比一件灵器值钱了。
陈平安便心存侥幸,想循着那些光点,寻找有无一两件五行属水的法宝器物,它们一旦坠入这山涧水底,品秩说不定反而可以打磨得更好。
不过陈平安始终提防着这座拘魂涧,毕竟这里有生灵喜好投水自尽的古怪。
陈平安突然转过头去,只见树林当中,跑出一位手持木杖系挂葫芦的矮小老翁,一路飞奔向水边,哀嚎着我那苦命的女儿啊,怎的还未嫁人就命丧于此啊。
陈平安有些头疼了。
陈平安举目望向深涧对岸一处坑坑洼洼的雪白石崖,里边坐起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伸着懒腰,然后只见他大摇大摆走到水边,一屁股坐下,双脚伸入水中,哈哈大笑道:“白云过顶做高冠,我入青山身穿袍,绿水当我脚上履,我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那头西山老狐,突然嗓门更大,怒骂道:“你这个穷得就要裤裆露鸟的王蛋,还在这儿拽你大爷的酸文,你不是总嚷嚷着要当我女婿吗?现在我女儿都给恶人打死了,你到底是咋个说法?”
那男子身体前倾,双手也放入水中,瞥了眼陈平安后,转头望向西山老狐,笑道:“放心,你女儿只是昏过去了,此人的出手太过轻巧软绵,害我都没脸皮去做英雄救美的勾当,不然你这头卑贱老狐,就真要多出一位乘龙快婿了。说不得那蒲禳都要与你呼朋唤友,京观城都邀请你去当座上宾。”
老狐怀中那女儿,幽幽醒来,茫然皱眉。
老狐差点激动得老泪纵横,颤声道:“吓死我了,女儿你若是没了,未来女婿的聘礼岂不是没了。”
那少女抿嘴一笑,对于老父亲的这些盘算,她早就习以为常。何况山泽精怪与阴灵鬼物,本就迥异于那世俗市井的人间礼教。
陈平安转头望老狐那边,说道:“这位姑娘,对不住了。”
那少女转过头,似是生性娇羞胆怯,不敢见人,不但如此,她还一手遮掩侧脸,一手捡起那把多出个窟窿的碧绿小伞,这才松了口气。
老狐一把推开碍事的碧绿伞,伸长了脖子,朝向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王蛋,撕心裂肺喊道:“说一句对不住就行了?我女儿倾国倾城的容貌,掉了一根青丝都是天大的损失,何况是给你这么重重一砸,赔钱!最少五颗不行,必须是十颗雪花钱!”
陈平安轻轻抛出十颗雪花钱,但是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西山老狐像是一下子给人掐住了脖颈,接住了那一把雪花钱,双手捧在手心,低头望去,眼神复杂。
对面还在胡乱拍水洗脸的男子抬起头笑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杀你的念头。”
陈平安笑道:“那就好。”
那男子伸手指了指手撑碧绿伞的少女,对陈平安说道:“可如果你跟我抢她,就不好说了。”
陈平安摇摇头,懒得说话。
可就在此时,有少女细若蚊蝇的嗓音,从碧绿小伞那边柔柔溢出,“敢问公子姓名?为何要以石子将我打晕过去?方才可曾见到水底金钗?”
西山老狐骤然高声道:“两个穷光蛋,谁有钱谁就是我女婿!”
陈平安置若罔闻。
那男子弯腰坐在水边,一手托腮帮,视线在那把碧绿小伞和竹编斗笠上,游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