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皇就会顺水推舟,成为下一任山主。
如此一来,观湖书院的面子,有了。实惠,自然仍是大半落在崔瀺手中,早就与之密谋的棋子崔明皇,得了梦寐以求的书院山主后,心满意足,毕竟这是天大的殊荣,几乎是人的极致了,何况崔明皇只要身在大骊龙泉,以崔瀺的算计能力,任你崔明皇还有更多的“志向高远”,多半也只能在崔瀺的眼皮子底下教书育人,乖乖当个教书匠。
只是后来形势变化莫测,许多走向,甚至出乎国师崔瀺的预料。
例如那座大骊仿造白玉京,差点沦为昙花一现的天下笑谈,先帝宋正醇更是身受重创,大骊铁骑提前南下,崔瀺在宝瓶洲中部的诸多谋划,也拉开序幕,观湖书院针锋相对,一鼓作气,派遣多位君子贤人,或是亲临各国皇宫,斥责人间君王,或是摆平各国乱局。
尤其是打醮山跨洲渡船在朱荧王朝境内的坠毁,北俱芦洲天君谢实的横空出世,向朱荧背后的观湖书院施压,不但惹来一洲修士的众怒,如此一来,观湖书院就跟大骊宋氏也算彻底撕破了脸皮,崔明皇就只能滞留于书院,无法出任林鹿书院的副山主。据说这位君子这些年在书斋内潜心学问,未有丝毫的虚度光阴,书院上下,对其赞誉有加。
陈平安有些奇怪。
这次练拳,老前辈似乎很不着急“教他做人”。
以往皆是直来直往,拳拳到肉,好像看着陈平安生不如死,就是老人最大的乐趣。
今天竟然是以闲聊作为开头,并且没少聊。
崔诚不是那种别扭的性情,虽然不太符合自己的脾气,可还是第二次主动提及了裴钱的习武一事,问道:“就这么想要给裴钱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委实是裴钱的资质太好,糟践了,太可惜。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大人的某句无心之语,自己说过就忘了,可孩子说不定就会一直放在心头,更何况是前辈的有心之言。”
崔诚皱了皱眉头。
话里有话。
自然是埋怨他早先故意刺裴钱那句话。这不算什么。但是陈平安的态度,才值得玩味。
陈平安似乎在刻意回避裴钱的武道修行一事。说句好听的,是顺其自然,说句难听的,那就是好像担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崔诚熟悉陈平安的秉性,绝不是担心裴钱在武道上赶超他这个半吊子师父,反而是在担心什么,比如担心好事变成坏事。
崔诚不悦道:“有话直说,”
陈平安欲言又止。
崔诚呵呵笑道:“这会儿不说也行,我自有手段打得你主动开口。”
陈平安倒也硬气,“怎么个打法?若是前辈不顾境界悬殊,我可以现在就说。可如果前辈愿意同境切磋,等我输了再说。”
崔诚说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说了。我这会儿一见你这副欠揍的模样,就手痒,多半管不住拳头的力道。”
陈平安心中骂娘不已。
这次返乡,面对朱敛“喂拳”一事,陈平安内心深处,唯一的凭仗,就是同境切磋四个字,希冀着能够一吐恶气,好歹要往老家伙身上狠狠锤上几拳,至于此后会不会被打得更惨,无所谓了。总不能从三境到五境,练拳一次次,结果连老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陈平安叹了口气,将那个古怪梦境,说给了老人听。
这是陈平安第一次与人吐露此事。
老人沉默不语。
陈平安问道:“老前辈能否帮着解梦?或是按照我们家乡老话,梦境是反着来的?”
老人嗤笑道:“好嘛,又是个要不得的大心结,一个是怕死,一个怕自己本事不济,怎么,陈平安,走了远路,胆子越来越小了?”
陈平安摇头道:“正因为见过世面更多,才知道外边的天地,高人辈出,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是我瞧不起自己,可总不能妄自尊大,真以为自己练拳练剑勤勉了,就可以对谁都逢战必胜,人力终有穷尽时”
老人一脸嫌弃,冷笑道:“愚不可及!”
陈平安真诚求教,“前辈请讲。”
老人瞬间起身,陈平安依旧是心有感应,手脚却慢于心,一如当年烧瓷拉坯,手心不一,只能经常出错。
起身不是陈平安太“慢”,实在是一位十境巅峰武夫太快。
陈平安只得抬起双臂,挡在身前,仍是给崔诚一记膝撞砸在额头,整个人高高飞起,撞在墙壁上,一摔而下,又给老人一脚踹中腹部,踢得直接砸在天花板上,重重坠地,最后被老人一脚踹中额头,陈平安身躯瞬间倒滑出去,撞在墙根那边,大口呕血,毫无还手之力。
真是记仇。
以膝撞偷袭,这是之前陈平安的路数。
崔诚双臂环胸,站在屋子中央,微笑道:“我那些金玉良言,你小子不付出点代价,我怕你不知道珍贵,记不住。”
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