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四处灯火稍亮,福禄街,桃叶巷,县衙,窑务督造署。若是转头往西北望去,位于群山之北的新郡城那边,万家灯火齐聚,以至于夜空微微晕黄光亮,由此可见那边的热闹,想必置身其中,一定是灯火如昼的繁华景象。
真珠山,是西边大山中最小的一座山头,小到不能再当初陈平安之所以买下它,理由很简单,便宜,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复杂心思。
那会儿还想着要在真珠山打造一座茅屋,如此一来,去小镇也方便些,反正就几步路。从真珠山和泥瓶巷往返一趟,哪怕是徒步行走,话费不了多少功夫。
陈平安坐在马背上,视线从夜幕中的小镇轮廓不断往回收,看了一条出镇入山的路线,年幼时候,自己就曾背着一个大箩筐,入山采药,蹒跚而行,酷暑时分,双肩给绳子勒得火辣辣疼,当时感觉就像背负着一座泥瓶巷祖宅,那是陈平安人生第一次想要放弃,用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劝说自己:你年纪气力太采药的事情,明天再说,大不了明儿早些起床,在清晨时分入山,不要再在大太阳底下赶路了,一路上也没见着有哪个青壮男子下地干活
陈平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拨转马头,下了真珠山。
如今入山,大道平坦宽阔,勾连座座山头,再无当年的崎岖难行。
大山绵延,即便通了道路,落魄山位于群山之南,从最东边的真珠山一路行去,依旧需要耗费不少光阴,加上陈平安又走得慢,似乎是想要多看看途径的每座山头风光,经常停歇,不然就是牵马而行,所以等陈平安赶到落魄山地界,已是一天两夜之后,这还是在渠黄脚力远胜寻常马匹的前提之下。
陈平安骑马的时候,偶尔会轻夹马腹,渠黄便会心有灵犀地加重马蹄,在道路上踩出一串马蹄痕迹,然后陈平安转头望去。
这些年,经常会如此,找些无聊事情做,既是苦中作乐,也是忙里偷闲。
大多时候不言不语的账房先生,落在曾掖马笃宜还有顾璨眼中,很多时候都会有这些古怪的小事情。
会蹲在地上用石子画出棋盘,或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几个围棋定式,或是自己与自己下一局五子棋。
一人一骑,入山渐渐深远。
应该是第一个洞悉陈平安行踪的魏檗,始终没有露面。
要知道如今不单单是龙泉郡,龙须河、铁符江所辖流域,乃至于绣花江、悬挂秀水高风匾额的嫁衣女鬼府邸一带,都隶属于北岳地界,魏檗高居披云山,俯瞰众生,尤其是那些练气士,洞若观火。
不过魏檗没有早早出现,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早年两人关系不深,最早是靠着一个阿良维系着,后来逐渐变成朋友,有那么点“君子之交”的意思,魏檗可以只凭个人喜好,带着陈平安四处“巡狩”北岳辖境,帮着在陈平安身上贴上一张北岳山神庙的护身符,可是如今两人牵连甚深,趋向于盟友关系,就要讲一讲避嫌了,哪怕是表面功夫,也得做,不然估计大骊朝廷会心里不痛快,你魏檗好歹是我们朝廷尊奉的第一位五岳神祇,就这么与人合起伙来做生意,然后对着大骊宋氏往死里砍价?魏檗就算自己肯这么做,全然不顾及大骊宋氏的脸面,仗着一个已经落袋为安的北岳正神身份,骄纵跋扈,为自己为他rn肆攫取实在利益,陈平安也不敢答应,一夜暴富的买卖,细水流长的友谊,显然后者更加稳妥。
何况魏檗一向深思远虑,谋而后动,值得信赖。
不然陈平安这些年也不会寄那么多封书信去披云山。
在一个拂晓时分,终于来到了落魄山山脚。
山门建造了牌坊楼,只不过还没有悬挂匾额,其实照理说落魄山之巅有座山神庙,是应该挂一块山神匾额的,只不过那位前窑务督造官出身的山神,时运不济,在陈平安作为家业根基所在落魄山“寄人篱下”不说,还与魏檗关系闹得很僵,加上竹楼那边还住着一位高深莫测的武学大宗师,再有一条黑色巨蟒经常在落魄山游曳逛荡,当年李希圣在竹楼墙壁上,以那支小雪锥书写文字符箓,更是害得整座落魄山下坠几分,山神庙受到的影响最大,一来二去,落魄山的山神祠庙是龙泉郡三座山神庙中,香火最惨淡的,这位死后塑金身的山神老爷,可谓处处不讨喜。
魏檗缓缓走下山,身后远远跟着石柔。
陈平安翻身下马,笑问道:“裴钱他们几个呢?”
魏檗幸灾乐祸道:“我故意没告诉他们你的行踪,三个小家伙还以为你这位师父和先生,要从红烛镇那边返回龙泉郡,如今肯定还眼巴巴等着呢,至于朱敛,最近几天在郡城那边转悠,说是无意中相中了一位练武的好苗子,高了不敢说,金身境是有希望的,就想要送给自家少爷返乡回家后的一个开门彩。”
陈平安与魏檗并肩而行,石柔依旧远远跟着,只是跟陈平安相互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陈平安歉意道:“买山一事,一拖再拖,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