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同样是发乎本心、灵犀所致、舔着脸跟陈平安讨要泥鳅的顾璨,就等于是自己送出去了机缘,转为了顾璨自身的大道机缘。
可这不妨碍对于小泥鳅而言,陈平安依旧是它的半个主人!
虽说陈平安如今肯定无法驾驭已是元婴境的小泥鳅,但要说小泥鳅敢对陈平安出手,除非是如今的主人顾璨下死命令才行,它才敢。
顾璨突然趴在桌上,“小泥鳅,天底下除了娘亲,就只有陈平安,真真正正愿意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东西,送给我了。不当窑工的时候,当了窑工之后,陈平安都是这样的,只要手头有了丁点儿钱,他自己不舍得买的,只要我馋嘴了,他都会眉头不皱一下,还骗我他挣着了大钱,我是后来听刘羡阳说漏了嘴,才知道的。小泥鳅,你说,陈平安为什么生气呢?”
小泥鳅摇摇头。
顾璨转过身,头脑靠着桌面,双手笼袖,“那你说,陈平安这次生气要多久?唉,我现在都不敢跟他讲这些开襟小娘的事情,咋办?”
顾璨流着眼泪,“我知道,这次陈平安不一样了,以前是别人欺负我和娘亲,所以他一看到,就会心疼我,所以我再不懂事,再生气,他都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娘亲已经过得很好了,他陈平安会觉得,就算没有他陈平安,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他就会一直生气下去,会这辈子都不再理睬我了。可是我想跟他说啊,不是这样的,没有了陈平安,我会很伤心的,我会伤心一辈子的,如果陈平安不管我了,我不拦着他,我就只告诉他,你如果敢不管我了,我就做更大的坏蛋,我要做更多的坏事,要做得你陈平安走到宝瓶洲任何一个地方,走到桐叶洲,中土神洲,都听得到顾璨的名字!”
顾璨伸出双手,捂住脸庞。
这是顾璨到了书简湖后,第二次露出如此软弱一面,第一次,是在青峡岛与娘亲过中秋节,一样是说到了陈平安。
小泥鳅与顾璨心意牵连,所有的悲欢喜怒,都会跟着一起,它便也落泪了。
楼船终于到达青峡岛。
下船的时候,陈平安拿出一枚玉牌,递给那条小泥鳅,陈平安沉声道:“拿给刘志茂,就说先他先收着,等我离开青峡岛的时候还给我。再告诉他一句话,我在青峡岛的时候,不要让我看到他一眼。”
它接过手的时候,如同稚子抓住了一把烧得通红的火炭,蓦然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差点就要变出数百丈长的蛟龙真身,恨不得一爪拍得青峡岛渡口粉碎。
就在它想要一把丢掉的时候,陈平安面无表情,说道:“拿好!”
小泥鳅充满了畏惧,忍住剧痛,仍是死死攥紧那枚篆刻有“吾善养浩然气”的古怪玉牌,去寻找那位截江真君。
渡口这边早有人候着,一个个卑躬屈膝,对顾璨谄媚无比。
陈平安对顾璨说道:“麻烦跟婶婶说一声,我想再吃一顿家常饭,桌上有碗饭就成。”
顾璨使劲点头,只要陈平安愿意坐下吃饭就成,便让青峡岛一位老修士管家赶紧去府上通知娘亲,不用大鱼大肉,就准备一桌子普普通通的家常饭!
顾璨带路,陈平安走在一旁,走得慢。
顾璨以为陈平安是想要到了府上,就能吃上饭,他巴不得多逛一会儿,就故意脚步放慢些。
陈平安突然说道:“我这些天一直就在池水城,问你和青峡岛的事情,问了很多人,听了很多事。”
顾璨耷拉着脑袋,“猜出来了。”
陈平安又说道:“有些话,我怕到了饭桌上,会说不出口,就不敢说了,所以见到婶婶之前,可能我会多一些你不爱听的话,我希望你爱不爱听,不管你心里觉得是不是狗屁不通的歪理屁话,你先听我讲完,行不行?我说完之后,你再说你的心里话,我也希望不要像那个刺客一样,不用担心我喜不喜欢听,我只想听你的心里话,你是怎么想的,就说什么。”
顾璨嗯了一声,“你讲,我听着。”
陈平安缓缓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顾璨一下子停下脚步。
陈平安也停下脚步,在青峡岛所有充满好奇的修士眼中,这是一个神色萎靡的“中年男人”,面容显露不出来,可是眼神是一个人的心扉显露,那种疲态,无法掩饰。
当年草鞋少年和小鼻涕虫的孩子,两人在泥瓶巷的离别,太着急,除了顾璨那一大兜槐叶的事情,除了要小心刘志茂,还有那么点大的孩子照顾好自己的娘亲外,陈平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陈平安抬起头,望向青峡岛的山顶,“我在那个小鼻涕虫离开家乡后,我很快也离开了,开始行走江湖,有这样那样的磕磕碰碰,所以我就很怕一件事,害怕小鼻涕虫变成你,还有我陈平安,当年我们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一个大老爷们,喜欢欺负家中没有男人的妇人,力气大一些的,就欺负那个妇人的儿子,喝了酒,见着了路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