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门生的所作所为,不合礼啊。只是先生在中土正宗文庙,地位何其尊崇,他也知道,先生视野所及,很远,不涉及柳清风脚下大道偏差,先生都不会插手。若是柳清风这次在祠堂,没有挺身而出,反驳那个柳树娘娘,那么柳清风这辈子就只会知道,家塾两位教书匠,在狮子园待了这么多年,然后有天返乡离去,就此杳无音信。
世间其实种种机缘,皆是如此,可能会有大小之分,以及诸子百家以及山上仙家收取弟子,脚下各有道路,相中弟子的切入点,又各有不同,可其实性质相同,还是要看被考验之人,自己抓不抓得住。道家神仙尤其喜欢这套,相较于先生伏昇的顺势而观,要更加坎坷和复杂,荣辱起伏,生离死别,父子、夫妻之情,诸多牵挂,诸多,可能都需要被考验一番,甚至历史上有些著名的收徒经过,耗时极其漫长,甚至涉及到投胎转世,以及福地历练。
惊心动魄,且蔚为大观。
伏昇突然说道:“其实柳清风,适合做你的嫡传弟子。”
中年儒士摇头道:“我知道此人心性不错,而且志向远大,同时又做得繁琐事,只可惜并非适合继承我这一小脉学问的人选。”
伏昇笑了笑,不再言语。
没有说破。
先生传道弟子。
当真就只有弟子竖耳聆听夫子教诲那么简单?
弟子难道当真无法为先生之学问,查漏补缺?
只是这些,不可由外人来说,得自己想到才行。
至圣先师曾有忧虑,儒家圣贤的学问越高,地位越高,神位不断远离人间,那么人间怎么办。
礼圣,亚圣,还有他伏昇,或者说伏胜,以及那两位儒家副教主,各有各的答复。
只是至圣先师仍是眉头不展。
后来便有了那位陋巷老秀才的横空出世。
那个时代,熠熠生辉。
两次三教之争,佛道两教的那两拨惊才绝艳的佛子道种,毅然转投儒家门户,可不止一两位啊。
曾有参与争辩的白玉京一位年轻仙人,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你们儒家推崇人性本善,既然人人已经本性醇善,那你们儒家的教化之功,功在何处?”
中年儒士突然问道:“若是柳清山先与师刀房女冠柳伯奇一同远游,最终与皆为夫妻?”
老夫子伏昇,或者说儒家大圣人伏胜笑道:“这有什么,三教门户之见,只是在学问上较真。”
中年儒士又有疑惑。
老夫子点头道:“柳清风大致猜出我们的身份了。因为狮子园有了退路,所以才有此次柳清风与大骊绣虎的文运赌局。”
中年儒士冷哼一声。
老夫子却唏嘘道:“若是当年老秀才门下弟子中,多几个崔瀺柳清山,也不至于输可能还是会输,但最少不会输得这么惨。”
柳清风站在绣楼底下,让婢女赵芽请他妹妹柳清青下楼。
赵芽有些为难。
这几天小姐晓得了大致真相后,伤心欲绝,尤其是知道了二哥柳清山因为她而瘸腿,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如果不是她发现得快,赶紧将那些剪子什么的搬空,恐怕狮子园就要喜极而悲了。所以她日夜陪伴,寸步不离,小姐这两天下来,憔悴得比遭难之时还要吓人,消瘦得都快要皮包骨头。
柳清风淡然道:“去喊她下楼。”
赵芽悚然,立即转身跑上楼。
柳清青怯生生走下楼,甚至没敢让赵芽搀扶。
柳清风看了这个妹妹一眼,没有说话。
柳清青低下头去,心中惶恐。
从小她就畏惧这个分明处处不如柳清山出彩的大哥。
柳清风放缓语气,“天塌不下来,我陪你走走。”
半个时辰后,赵芽忧心忡忡站在绣楼这边翘首以盼。
发现自家小姐回来时,脸上犹有泪痕,只是似乎打开了心结。
拎着裙摆,柳清青登上绣楼,赵芽一头雾水跟在身后。
柳清青突然笑问道:“芽儿,你陪我一起去山上修道吧?”
赵芽愕然,看着不再死气沉沉的小姐,点了点头。
柳清风独自走在狮子园。
当一个醇儒,将学问做到极高极大,是做不得了。
他柳清风既然跨出了那一步,那么这辈子注定要在烂泥潭里摸爬滚打。
柳清风心中悲苦,无法言说。
人,谁不愿在书斋潜心立言,一篇篇道德文章,流芳百世。
人,谁不愿桃李满天下,被奉为斯文领袖,士林盟主。
人,谁不愿两袖清风,为儒家学脉正本清源,别开生面。
可最难独善其身的官员,总得有人来当,鸡毛蒜皮的实事,为老百姓斤斤计较每一文钱,总得有人来做。
好在据说学问做至极处,一样可以学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