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你是对的,那就是你确实比陈平安更可怜。你确实不再是那观照了。好歹人家陈平安留在这边当看门狗,没人觉得有多可笑,说不定连那斐然、木屐之流,都要对他可敬几分。”
龙君仰头望天。
昔年三人三剑,一起修行登山,一起问剑于天。
最后大道歧路于蛮荒天下的那座高山。
他龙君,其实不是死在托月山,而是心死在了陈清都说要走一趟托月山的那一刻。
之所以依旧愿意仗剑去往托月山,只是给沦为刑徒的所有同道中人,一个交代。
陈清都在那托月山一役当中,死了一次,最终在此又死了一次。
那么这个观照呢?同样死在托月山一次,然后在城头之外,输给陈平安一次,离真身上道心,最后一点依稀可见的观照气概,大概就真的彻底死了。
龙君几乎从不两次询问同一件事,但是老者今天先为赊月破例,又为离真破例,“与陈平安最后一战,凭
借那把飞剑的本命神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离真笑道:“一个不是观照,一个不像龙君。你还好意思可怜我。”
龙君便换了一个问题,“托月山那位,与你一样看见了那个结果?”
离真想了想,“不知道我那师父知不知道啊。因为我自己就根本不知道什么嘛。”
龙君不再言语。
这个离真,真是该死。
将来就当自己为观照最后送一程。
离真不知是浑然不觉龙君的心意,还是知道了也不会如何,只是纠缠道:“龙君前辈,求你打开禁制,练剑这种事情,多没劲啊。”
不曾想龙君还真打开了甲子帐那道山水禁制。
离真哎呦喂一声,啧啧道:“白玉京唉,有模有样的,隐官大人对青冥天下的怨气有点大嘛,这玉璞境的术法神通,就是了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看看,隐官大人又开始蛊惑人心了,亏得是啥都不多想的赊月姐姐,换成流白姐姐,肯定要遭了毒手啊。”
“龙君,你辈分高见识广,知道赊月真身在何处吗?隐官大人的狗鼻子,嗅不嗅得到?”
龙君听着离真的聒噪,难得想起一些不愿去想的陈年旧事。
陈清都之本命飞剑,浮萍,早已破碎于托月山。
所以后世才有了风起于青萍之末的说法,有了一叶浮萍归大海的讲头。
龙君,本命飞剑,大墟仙冢。
观照,本命飞剑,光阴长河。
故而在一本岁月长达一万数千年之久的老黄历上,在老黄历的前边书页上,记载着“剑修观照”,修道路上,最为坎坷,被那些远古神灵针对最多。
好友陈清都与龙君,为观照一路护道最久,就只是最久。
因为护道最多的剑修,是那些一位位湮灭于历史尘埃中的已故剑修。
曾经有数位剑道成就极高的剑修,剑术之高,剑意之盛,出剑景象之壮阔,能让早已死心的龙君,在万年之后偶尔想起,都会心境起涟漪。
后世很难想象,陈清都的资质,其实在当年他最初练剑时,在纷纷崛起又如彗星坠落的一大拨剑修当中,并不是最好的,甚至可以说,平常。只是陈清都机缘不错,最终被陈清都抓住了,又抓稳了。将那桩机缘,如剑紧攥在手。
只不过以陈清都的执拗性格,万年以来,大概不愿意与谁坦诚此事。
沧海桑田,海屋添筹,人间老来多健忘。
离真踮起脚跟,眺望那边的战场,感慨道:“这俩是真能打啊,啥门道都有,看得我眼花。”
层出不穷的术法,乱七糟的手段,各处战场的针锋相对。
离真突然问道:“陈平安好像一开始就用上了玉璞修为,不像咱们隐官大人的作风,这场架,结果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雷声大是真大。
悬在白玉京高处的那枚五雷法印,地款十六字,字字蕴含道法真意,神灵手执雷电,凶狠鞭打大地。
让人离真有些心神恍惚,好像昔年有剑修观照,重返远古战场。
离真晃了晃脑袋,驱散这份毫无意义的心绪。
离真一脸惋惜道:“可惜不是那刘材,只要是刘材,有那两把本命飞剑,一旦再加上某件托月山暂借重宝,任由我们隐官大人小心万分,还是会输得一败涂地吧。”
龙君讥笑道:“喜欢寄希望于他人,已经不是什么观照,如今连剑修都不想当了?”
离真哀怨道:“龙君,你怎么回事,每次与我言语,总是这么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去跟隐官大人掰掰手腕?”
龙君依旧在关注那边的战场走势,随口给出个答案:“言语说不过他。何必自取其辱。”
离真无言以对。
对面城头,两人身影,蓦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