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云摇头道,“别气馁,按照我们道门的说法,心扉家宅当中,自己打死了自己,犹然不自知,大道也就真正断绝了。”
沈震泽苦笑不已。
道理也懂,可又如何。
集市大街那边。
陈平安始终蹲着笼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一下时辰,若是那人还不来,最多小半个时辰,自己就得收摊了。
渡船不等人。
大块青布之上,五十张符箓,只剩下最后一张孤零零的天部霆司符了。
至于其余闲杂物件,也都卖了个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不过是七十多颗雪花钱。
真正挣大钱的,还是靠那些符箓。
山泽野修包袱斋,生意能够做到这么红红火火的,实属罕见。
至于后来那位明摆着出自云上城的修士,比起最早的老先生,无论是眼光,还是做生意的手段,道行都远远不如。
也就是陈平安买卖公道,不然随便加价,从对方口袋里多挣个百余颗雪花钱,很轻松。
买卖一事,卖家就喜欢对方不得不买,掩饰拙劣,偏偏又藏不住那份念头。
这就等于明摆着给卖家送钱了。
陈平安晒着初冬的太阳,眯着眼打着盹。
大街之上有渡船乘客的同道中人,已经开始收摊,大多生意一般,脸上没什么喜气。
一炷香后,一个汉子假装逛了几座包袱斋,然后磨磨蹭蹭来到陈平安这边,没蹲下,笑道:“怎么,这些都卖不出去了?”
陈平安抬起头,没好气道:“干嘛,你在路上捡着钱了?打算都买走?连同这张雷符,都给你打个七折,如何?”
汉子憋屈得厉害。
陈平安也不再说话。
汉子便蹲下身,对那些物件,翻翻捡捡,只是独独不去看那雷符。
汉子偶尔问一些闲杂物件的价钱,那个摊主有问必答,不过言语不多,看样子是应该要卷铺盖收摊走人了。
陈平安伸手出袖的时候,汉子一咬牙,问道:“这张雷符,反正你卖不出去,折价卖给我,如何?”
陈平安瞥了眼汉子的靴子,缝制细密,不过磨损得很厉害,算不得多好的手艺,比不得店铺所卖,唯有用心而已,便笑道:“堂堂修士,出门在外,穿这么破烂,不嫌寒碜?”
汉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缩了缩脚,然后恼羞成怒道:“你管得着老子穿什么靴子?!靴子能穿就成,还要咋的!”
陈平安也怒道:“给老子放尊重一点,你这小小四境修士,也敢对一位洞府境大修士这么讲话?!”
汉子有些犯愣,也有些心虚,瞥了眼对方身上那件黑色长袍,若真是山上谱牒仙师都未必人人穿得起的法袍,自己可惹不起,汉子便愈发无奈,打算就此作罢。
不买便不买了,没理由白白受人羞辱。
不曾想那人突然说道:“我就要收摊了,今儿运道不错,有了个开门红,就不留这张雷符了,求个善始善终,免得坏了下一次的财运。这就叫有去有来,所以你先前买去的那物件,如果我记错,是五颗雪花钱,你卖还给我,我就将这张价值连城、百年难遇的雷符五折卖你,如何?”
汉子一番天人交战。
低头瞥了眼脚上的那双老旧靴子,不是真没钱换一双,市井坊间再名贵的靴子,能值几两银子?
只是行走远方,总得有个念想。
尤其是他这种山泽野修,境界低微,山水险恶,年复一年的生死不定,心里边没点与修行无关的念想,日子真是难熬。
汉子摆摆手,起身道:“算了。”
陈平安重新双手笼袖,下巴点了点那张雷符,“罢了,挣钱事小,财运事大,五折卖你,八颗雪花钱。”
汉子问道:“七颗如何?”
陈平安干脆利落道:“滚。”
汉子赶紧蹲下身,抓起那张依稀察觉到灵气流转的雷符,掏钱的时候,突然动作停顿,问道:“该不会是掉包了,这会儿卖我一张假符吧?”
陈平安脸色不变,加了一个字,“滚蛋。”
汉子权衡一番,瞪大眼睛反复查看那张雷符,这才丢下八颗雪花钱,起身就走,走了十数步后,撒腿狂奔。
应该是担心那个包袱斋反悔。
轮到陈平安有些犯嘀咕,一颗颗捡起雪花钱,仔细掂量一番,都货真价实,不是假钱啊。
收了摊子,包裹轻了许多。
返回渡船。
陈平安打算在一处继续当包袱斋,到了屋子里边,片刻不停,埋头画符。
修行一事。
岂可懈怠!
不过连画了十数张符箓之后,水府那边就有了动静。
陈平安只得停笔。
刚好渡船正式启程,又有云上城一景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