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万历十年的冬天,杭州下了一场历年罕见的大雪。大量仍相信天人感应的杭州市民,都在传说杭州一定是出现了大的冤案。
海瑞本人不相信天人感应之说,他尽管已经古稀之年,但因把学习当做重要的修身原则,一直能跟上形势。他不仅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倔头,还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能臣。报纸上普及的格物知识,海瑞是每期不落全看的。而且,他还紧跟时髦做剪报。
虽然不信天人感应之说,但民有所呼,我有所应。海瑞本来就打算在万历十年初就带着第三巡回法庭出巡,将第一站选在杭州也就是顺便万历九年底,相关文函就被送到浙江布政使司,通知海大人明年第一站到杭州。
他这一顺便不要紧,浙江布政使司的巡抚衙门、布政司、按察使和杭州知府以及所有县官春节都没过好,连续加班复核三年以来所有司法案件。凡是海瑞巡回法庭管辖范围内的各类文案,都列出整改条目进行自查。
按照浙江巡抚吴善言的说法:“自查自纠尽管有失官僭,但在海大人面前至少争取有一个好态度!不管是谁,胆敢掉链子,老子剥了你们的皮!”当然,吴巡抚并不能剥谁的皮,这里是将掉链子官员官衣剥掉的意思。巡抚要参自己的下属,那还是一参一个准的。
经过连续两个月的精心准备,杭州终于达到了海晏河清的境界。万历十年二月初三,到达杭州的巡回法庭放出告牌之后,法庭门外门可罗雀。
海瑞开始时还怀疑是不是杭州地方把进法庭的路给封了此前就有个愚蠢的地方官这样干过,还有的地方官安排人在海瑞面前“演官司”哩。他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查看,结果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杭州市面一切如常,街头巷尾打听的结果是年节前后,整个浙江把积案都判决了,所有司法案件又复核了一遍。
海瑞哑然失笑,也不以浙江布政司这样做为忤。海瑞觉得如果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让所经之地青天朗朗,那将是对他最大的褒奖,海刚峰死而无憾!
次日,海瑞正准备移函下一站,门外的鼓声却响了。闲了两天的助手们个个都向抹了神油一样来了精神,将那击鼓之人引入大堂。
那击鼓之人是一个半大孩子,战兢兢的拿着状纸,进入大堂就赶紧跪下磕头。海瑞让人接来状纸,展开看时,竟然是一件凶杀案,而且是首告!
海瑞无奈扶额,温言对先问了堂下的少年多大,叫什么名字。然后对他道:“本官这里只接杭州府已经判过的案子,你走错衙门了。而且,状纸上说你父亲被杀于野外,钱塘县没有去勘查吗?县里如何说的?”
那孩子开始时紧张的直发抖,见海青天对他很是温和,紧张感下去不少。乍着胆子道:“禀告大人,钱塘县说是无头案,只能暂列疑案,慢慢破案。为我些状纸的人也说您这里不能接我这状纸,但也是他让我先到您这里来的。”
此言一出,海瑞来了兴趣。又问他道:“哦,这是为何呀?”
那少年哭道:“写状纸的说,家父被杀这个案子,一定牵涉到了吴巡抚。钱塘县和杭州府都是不敢查的,我也恐有杀身之祸!但如果我先来您这里点个卯,那杭州府不查也得查,我的性命兴许能保住。”
海瑞听了,疑云大起,心里面不断盘算。按照他自己起草的大明巡回法庭章程,这个案子他是绝对不能接的。但听这少年如此说,如果不接下这案子,这少年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海刚峰还不得后悔死?
他如今这般岁数,早就活成了精,一眼看去这少年神态表情,就知道他一点没有撒谎。但自己所定的章程,朝廷早已明发天下,如今他已经活成了偶像,如何能知法犯法?
正踌躇间,身边的侍卫王洁如近身低声道:“大人,您不妨打发他出去,我会跟上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可能,我把那个指使他来的那个人也揪出来。”
王洁如起了个女子的名字,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汉子。他本是内宫侍卫,因朱翊钧怕海瑞得罪人太多而遭到不测,特意让他带领一个内卫小组,到海瑞身边保护他的。
三年多来,王洁如早就被海瑞的人格魅力折服的五体投地,尽心尽力的扶保他,无声无息间为海瑞化解了多次杀机。海瑞对这个侍卫也高看一眼,平日里对他非常关心爱护。
此时听王洁如这般说,海瑞觉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轻咳一声道:“嗯,既然你已经来此照过本官的面了,这状纸你拿回去。去找钱塘县或者杭州府,随你。”
那少年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接过状纸,跪地砰砰磕了两个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站起身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