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明军阻滞拖延之计已经大白,鞑虏众首领都看明白了。个个都有些慌神,看向王杲,等他拿主意:咱是在这里继续死磕呢?还是从大田里绕道跑啊?
速把亥手下大将满图都海见建州兵久攻无功,心下按捺不住,虎吼一声,持马槊直取明军方阵。
他的身上披着鞑虏少有的铁甲,不怕一般弓箭。待冲到近前,马槊从下往上斜着一抡,即荡开前排几只长矛,仗着马快,猛地从缺口中冲了进去。
见一员猛将冲进步兵方阵,鞑虏士气大振,纷纷大喊着给他助威。满图都海马槊一摆,两三个明军惨呼倒地,他虎吼一声要扩大战果时,却听得“趴勾”一声响,自己胸前像被大铁锤击中一般,鲜血直溅了出去。
满图都海满脸茫然,抬头望时,却见对方主将身边的百户正拿着一根铁条要清理手中的鸟铳。此际双方距离超过百步,自己身穿铁甲,居然仍被一击而中。满图都海张大嘴想再吼一声,却只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扑通一声栽于马下。
那百户清理完枪膛,从腰里拿出一个纸壳圆筒,拿牙咬开,先把里面的火药倒进枪管,拿通条捣实,随后放入铅子,又用通条压实。最后小心翼翼的将纸壳中剩下的火药倒入发火池,盖上盖儿,这才把枪仍挂在马鞍边的挂钩上。
他忙乎完了,却见身边的李如松也不指挥了,眼睛直勾勾的瞅着自己。那百户挠挠头,笑道:“这是年前在京里练了几百发,才有如此准头——李游击你怎么了?”
李如松擦掉自己流出的口水,强笑道:“这玩意百步之外可毙猛将!我辈武人,以后纵能练得百人敌,又有何用处?”
那百户摆手道:“这东西贵不可言且极少,在下手中这一支,因为要上战场蓟辽分部才配发给我,大军哪能配备?”
李如松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刚出来才贵,等上几——”话未说完,突然喊道:“鞑子退了,他们要跑!”
满图都海的毙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杲等见短时间内攻破步兵方阵已经不可能,甚至今天能不能攻破都无法确定,而李成梁大军即将到来,却不敢再等。
简单计议几句,鞑虏扔下满地伤兵、尸体,分为三股,冲进了泥泞的田野,准备绕开步兵,分头逃窜。
李如松见鞑虏军心已散,松了口气。命令道:“快放烟火!”早就准备好的亲兵将火折子往引线上一凑,那纸壳烟花喷出子药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响。
战场两面丘陵侧后方,立即有烟花回应。随后马蹄隆隆作响,早已到达战场的明军骑兵主力自丘陵直冲而下,兜住了要逃跑的三股马队。
若在平时,鞑虏骑兵必然要与明军骑兵周旋一二,可此际作战多时无功,心气和体力都是低点,士气已堕。见明军大队兜住,竟不敢直面对冲,或左或右拨马,仍要逃走。
骑兵对战,若直面对冲,主要拼骑兵武艺、马术和兵甲。但一方横走,将队伍肚腹露了出来,却是找死无疑。明军各队骑兵,基本都如尖刀般直插鞑虏横队,一冲之下,每队都击落数百鞑虏落马。
李如松在步军军阵中见了,知道大局已定。连忙指挥部队打扫战场,收集首级。又对身边百户道:“王百户击毙猛将,震慑敌胆,促其溃败,当为此战首功。”
王百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闻言笑眯眯的道:“少将军不必给俺往兵部报功,只要给一张加盖印章,嗯不拘哪一级,当然越高越好的证明文书让我带回去即可。”李如松听了,对京师派来的锦衣卫王百户好奇之心又重了一层。
见各处都在收人头,李如松也放松下来。笑着问道:“王百户这功劳,在锦衣卫中最少也升副千户了吧?”
那王百户仍笑眯眯道:“咱与你们不一样,并不以首级记功。我等记功方法是按任务计:若上级让你取一只古勒城的苍蝇腿,你却把王杲的首级带回去,也算不得你的功劳,搞不好还有罪过。像今天这般击毙满图都海的,最多能领些赏钱。”
李如松听了,心里大概有数。笑着问道:“击毙满图都海之功若换成赏钱,能领多少——若不便告诉我,王百户可不说。”
王百户听了微笑道:“这有什么瞒的,我还要麻烦李游击呢,击毙满图都海,我估摸着能得七百两。”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李如松道:“麻烦李游击给填一下,签个名。”
李如松看时,见表格上抬头印着:“锦衣卫驻蓟辽工作组成员王立海百户工作情况反馈表”。底下一个方框表格。只这张表格,就把李如松看的呆住。
表格第一列是序号,为苏州码子,李如松都认识。第二列的内容就让他无语,只见第一行写着:该员到你处报道离开日期;第二行该员是否参与军事行动;第三行该员是否就作战指挥发言;第四行该员是否接受你处宴请;第五行该员是否收受礼物、礼金;第六行该员是否脱离部队单独行动等等二十多条。
李如松翻过一面,见背面密密麻麻的竟然也印了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