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祖的手指,指向了宫墙内侧宽大的广场。
广场之上,仍旧有近千武卒列阵齐整,随时准备沿石阶走上宫墙之上,接替退下宫墙的士卒,所留下的防守位置。
但杜延年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城墙外的叛军所吸引。
“不可!”
“陛下曾言,吾等最大的罪过,便于半岁之前,与宫防之战败于北军!”
“今日,俺必要血此奇耻大辱,以告慰那万千南军英灵!”
说着,杜延年作势要回到墙垛前,却再次被吴彭祖拉回凸起的墙垛之后。
“杜伍佰岂不闻过犹不及之理···”
“吴彭祖!”
话音未落,吴彭祖便瞪大双眼,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这道明明很熟悉,此时却略显陌生的身影。
——直呼大名这种无礼的举动,几乎不会出现在任何两个身份相近的汉人之间!
便是王公贵族,在接受贫寒士子的拜会之时,也大都不会直呼对方地大名,而是以阁下、君等称呼作为代称。
在这个喊对方一声‘汝’,都算严重鄙视对方,认为对方身份远低于自己的时代,直呼大名,几乎不亚于问候对方地女性家人。
便是在氛围相对粗狂的行伍之间,同袍之间以姓名作为称呼,也大都是在玩闹之时,以调侃的口吻。
而杜延年却好像没有发现自己的失礼,仍旧是那副怒目圆睁的模样,看着眼前,仍旧拉着自己手臂不放的同袍吴彭祖。
或者说,杜延年已经顾不上去考虑,这场战争结束后的事了···
“俺父生前有言:吾杜氏子弟,皆当忠君奉上,以效太祖高皇帝授田授爵之恩!”
“吾杜氏,也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只见杜延年的语气,突然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望向吴彭祖的目光,也逐渐带上了一丝···
视死如归!
“吾南军遗卒虽蒙陛下不弃,然愧北军之事久矣!”
“今日一战,非为忠君,亦非为护卫未央。”
说着,杜延年颤抖的双手,猛然钻进了吴彭祖的双肩。
“今日之战,乃吾南军血耻之战,乃吾南军复仇之战!”
说到这里,杜延年的眼眶中,已是悬上了泪珠,却如此时的杜延年一般,固执到不愿意话落。
“吾要战!”
“北军但有一兵一卒,宫墙下但有一矢指于吾等,吾,便必战!”
说着,杜延年的牙槽紧紧咬在了一起,两行清泪,也终于随着脸颊的颤动而滑落。
只两滴泪,却道尽那场皇宫保卫战之后,南军将士受到的精神折磨。
那数千誓死奋战,终战死于未央宫内的亡魂;那上千被俘虏,却不堪折辱而自尽的英灵···
还有杜延年、吴彭祖这样勉强活了下来,却时刻遭受着折磨的原南军遗卒,在过去这半年内遭受的痛楚,在此刻,都随着那两滴泪水,轻轻洒落在故事开始的地方:未央宫宫墙之上。
看着杜延年目光中的视死如归,就连吴彭祖都再也忍耐不住,擒泪呆愣在原地。
发觉手臂上的力道逐渐减弱,杜延年轻轻将手臂从吴彭祖的禁锢中拉出,郑重一拜。
“对不住了···”
“来生,吾与君再为汉卒,以效陛下帐前!”
暗自许下跨越来世今生的承诺,杜延年便回过身,再次回到了那个专属于他的防守位置之上。
爱怜的抚摸着粗糙的石砖,杜延年的嘴角甚至扬起一丝笑容。
半年前,杜延年也同样是在这个墙垛之间,架着自己心爱的弩机,抵御宫外的叛贼!
抢夺下,那一块巴掌大的弓形刻印,便是杜延年英勇事迹的最后见证者。
现在,那块石砖,便将再次目睹汉南军士卒,在皇宫围墙上英勇作战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胜负必然与上次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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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下,周勃终于得以从巨大的盾墙保护中探出身,观察‘战场’状况。
说是战场,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片极其狭隘的‘接触面’罢了。
未央宫北阙虽有四里余长,但战略重点,实际上只有两个:周勃此时正对着的司马门,即‘东北门’,以及位于少府作室于石渠阁之间的作室门,即‘西北门’。
再加上少府作室的存在,必然会使作室门的防守更加坚固,且有少府作室内的官奴作为保卫力量,使得作室门,也被排除在了叛军攻打的方向之内。
——少府奴仆数以十万计,光常年居于作室内的,就有数万!
别说攻打了,就算那数万奴仆用躯体将作室门堵住,清理也需要好几天!
所以,即便周勃率领数千北军士卒攻打未央宫,但这数千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