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此守陵,已经五年了吧?也是有心,皇后若在黄泉之下知道乐氏出了这么一位孝顺的子侄,一定会欣慰的。朕听相邦翟璜说,去年他随朕来巡视帝陵时,与你攀谈了几句,觉得你是一个将才。”
乐羊惶恐:“太守谬赞,小人不敢当。”
”翟璜觉得,不该让你再在这里枯守,应该为国家所用,他有识人之明,已经向朕推荐了许多人才,李悝、西门豹、李克、屈侯鲋,都是一时之选。想来你也不会差,但朕想问你一件事。“
”你的父亲,彭城君乐茷之弟乐泰在五年前的南党之乱后,怨恨朕待皇后、太子不仁,南奔至越国。倘若朕命你伐越,越人用你父亲来做要挟,你当如何自处?”
面临如此抉择,乐羊有些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很久之后才回道:“忠孝不能两全,小臣选择忠于陛下,即便越人将小臣的父亲烹了,做成肉羹送来,小臣也会一口喝下,然后攻越以报仇!”
“善。”
赵无恤淡淡地赞许了他一声,随后说道:“如此,你可以为副将矣,放心吧,朕不会因为自己家门不幸,就见不得别人父子同堂,朕会让你去攻楚,而不是越……“
言罢,赵无恤不再理会乐羊,让步辇继续向前,离开帝陵。
帝陵在温县郊区的山里,回程的路途很慢很长,羽林侍卫们守卫森严,伍林已经退下来了,如今做赵无恤侍卫长的是虞喜的儿子,他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二十多年里,皇帝不知遭遇过多少次刺杀,当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在刺客接近到威胁距离前,就被强弩解决了。
赵无恤倒是不担心,在车驾上打着盹,比不了当年啊,他现在已经很少骑马,出行也少了许多,更别提亲征了……
然而当路过温县皇帝行宫一座废弃小殿时,赵无恤却猛地醒了过来,让车驾停了下来,侧目望了过去,他的手,在不为人察觉的时候,在微微颤动。
就是这了。
五年前,就在这里,他亲手杀死了南子!
……
她经常出没于赵无恤的梦中,模样一如在商丘初见时明丽,穿着一袭紫色深衣袍服,华丽而高贵,纤腰上束了一条缀玉的帛带,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通体洁白别无雕饰的玉笄。眼神妩媚,唇如樱桃,而年纪,依然是倾城倾国的十五岁。
在梦里,他们依然年轻,言笑晏晏,可现实里,二人都老了,心态也变了,激情沉淀,野心滋生。
在这里,被擒获至此的南子向他一一承认那些罪行,如何散步谣言,如何试图毒杀季嬴、赵偃,如何嫁祸皇后和赵恒。若非灵寿公主做了替死鬼,这毒妇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
她是最了解赵无恤内心的人,她通晓他的逆鳞所在,所以也最容易接近成功……
”但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触碰朕的逆鳞!“赵无恤悲愤地痛斥。
虽然徐娘半老,但依然有万种风情的南子眼中盈满大颗的晶莹泪珠:“因为妾爱陛下之意,一如当初!”
”应该陪伴陛下左右的,应该是我!能够继承陛下事业的,也应该是我们的儿子!“
看着她那张脸,赵无恤想起无数往事,想起每次偷情时的浓情蜜意,响起自己每次揽住她的腰,拨弄她浓郁黑发,抚摸她的嘴唇、脸颊和耳朵……
“我也是。“他如此对她说,含情脉脉。
她抱住了他,她就躺在赵无恤怀中,而赵无恤的手,慢慢扼上她的脖颈,温柔而体贴,却猛地转换成暴力。
但那一天却不一样……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那能开两石弓的臂膀啊,他那无数次抚摸过她身体的手啊,用上了全力,手指紧紧相扣,陷进颈项!
他压在她身上,南子的脸庞因为缺氧变得潮红,双目瞪大,她的呼吸在慢慢消失,口中咿咿呀呀,像极了二人**极乐时的场景……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
赵无恤不为所动,他嘶声唱道,然后给了脆弱的脖颈最后一拧,又任眼泪从双目中奔涌而出!
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他亲手扼死了这个他爱之如鲨鱼喜爱鲜血,又恨不能生食其肉的女人……
这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故事,但或许,从赵无恤初次遇上她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早知如此,或许他也不该改变她的命运轨迹。
回忆起当时的种种,坐在车上,赵无恤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五年前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一对儿女相继惨死,结发妻子也带着对他的怨恨郁郁而终,而罪魁祸首的情妇,也被他亲手扼杀!
幸亏他的心已不再能感觉到疼,否则真不知如何承受。
这就是他为王者后付出的代价吧?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