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牧的地点后,赵葭又寻了同师的几名旅帅过来喝点浆水消暑,一边也商议等会的过河顺序。
聊着聊着,话题就变歪了。
“去年代郡、上郡骑兵在延安汇合时,延河之畔有几万马奔腾,何等壮观?可惜连年鏖战,从河东打到秦国,又从秦国打到郑国,马儿或是病死,或是羸瘦不堪骑乘,如今赵国所剩马匹却只能凑出来三个师来,许多骑兵还无马可骑,不得不组了一个‘下马骑兵’,至于其余人,当初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南下,却只得走路回代郡、上郡,真是……”
这边杨氏的旅帅唾沫飞溅地说完,另一头一位张氏的旅帅也接话道:“带再多的马有何用,如今人吃的军粮才勉强够,再多几千匹马,你我都得饿肚子了!”
他们在那吵着,柳下越就在旁边默默听着,默默记着,马匹太过羸弱,马的饲料也不够养活它们,这一直是阻碍赵国扩大骑兵的难题。若是在塞外草场上倒是好解决,可将代郡上郡的骑兵内调,就会出现战马水土不服病死的情况,也会与内郡兵卒争粮。光是靠青草可满足不了战马那庞大的胃口,战前非得菽豆、麦面才行,不然就会掉膘。
等他再回过神来,发现话题又歪了,赵葭正在与旁人争论世间哪种马最好。
“自然是代马!”来自代郡的杨旅帅坚信自己的伙伴是最棒的。
“雍州马也不差。”张旅帅撇了撇嘴,他长期在河西、上郡停驻。
他们争执不下,便看向了师帅赵葭,想让他来分个高下。
赵葭一笑:“我倒是觉得南方的骕骦马也挺好,虽然个子不如代马高,但是耐力更好,在丘陵地带也能如履平地,若是去南方作战,代马和雍州马均不如骕骦。”
“不行不行,骕骦马少啊!更何况,若是与草原上的戎狄相遇,马儿个头更高便更占优势,骑着骕骦马去,只怕会被弯刀砍了头颅。”
这下变成三个人的争执了,最后还是柳下越轻咳一声说道:“其实这天下间最好的马,可能不在中夏,甚至不在九州之内。”
……
三人同时盯着他,杨、张二位是难以置信,赵葭则是若有所思,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柳下越,请他继续说下去。
柳下越道:“那种马,叫做天马。”
杨张二人则有些疑惑:“天马?”
“不错,天山之马,故称之为天马。”柳下越眼中露出了一丝憧憬,对他们说道:“我在学宫时,曾看过一本名为《穆天子传》的藏书,上面说天下不止九州,九州之外更有九州,只是雍州以西的地方,与中原往来甚少。但五百年前,周穆王曾经让赵造父驾驶八骏去过。本来八骏便是中原最好的马,可到了天山西王母国后,造父却看到了更好的马,次马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其蹄如爪,不但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流下的还不是汗,而是血!”
“血?”这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
“于是造父称其为汗血宝马,又称天马,周穆王归来时曾经向西女王讨要,却被拒绝。西王母国的人说,这种马其实不产自天山,而在天山以西,越过崇山峻岭的极西之地……”
杨张二人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赵葭,他们是军中武夫,但赵葭却是在学宫呆过的,又是赵氏近亲,应该知道。
赵葭点了点头:“不错,那本书我也翻过,的确是这么说的。”
其实以他的聪明,也知道那本《穆天子传》其实是君上在建立学宫后才编篡的,虽然加入了赵氏口口相传的传说,但里面大部分内容,实际上是赵侯亲自拍板写上去的。至于是真是假,无人能知。因为赵葭对赵无恤的疯狂崇拜,他只能归咎于君上开了天智,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年,真可谓是赵氏之福啊……
不管怎么说,得到赵葭的肯定后,张杨二人有些信了,他们赞道:“啧,若是真有此马,拿来与作为坐骑,岂不是妙极。”
“若是能与代马、雍州马、骕骦马杂处下马驹,只怕又是新的良马。”赵国的骑邑不单是训练作战,他们也一直在做牲畜杂交的实验,只是除了骡子渐渐普及外,效果并不大。
说到这里,柳下越已经说开了,他兴奋地说道:“穆天子传里还说,其实那极西之地,不止有天马,还有一种草木,叫做苜蓿,开紫花,落地生芽,很快便能长成,天马就是吃了这种草,才如此健壮的。若是能像管仲从山戎处引入戎菽一样,将苜蓿引入中原,战马草料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然而赵葭却给他泼了一捧凉水:“子骞,虽然我相信书中所载是真的,但赵国之西,尚有秦国、义渠、乌氏、西羌、隅支,层层阻隔,我光是从泾水跑到岐山,就几乎丧命。至于再往西,沿途究竟是何情形,书中也只是轻描淡写。五百年了,那些邦国可能早已湮灭,道路也长满荒草,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重复吾祖造父的壮举,去昆仑,去天山看一看?连天山都去不到,那更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极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