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的求和看似突然,实则酝酿已久。
其实早在赵郑洛上之战前,郑国内部便一直有部分反战的声音,认为加入连横对郑国无利可图。但洛北一役盗跖的残暴屠俘行为让这些人噤声了,国内一片激愤,一时间赵与郑犹如死敌,坚持抗争到底成了政治正确。
不过那时候,正是秦魏未败,楚国北上的时候,战争的胜负尤未可知,郑国人也还报有几分侥幸,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争里,几乎每个势力都在心存侥幸地指望着别人。
等到楚昭王病逝兵退,河东也尘埃落定,游速战死,郑国的远征部队或死或俘后,郑国就再也翻不了天了。
期间也有郑国使者去与赵氏接触,希望能结束战争状态,双方既往不咎,然而赵无恤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和平,并且提出了极其过分的条件。郑国自然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亡国条款,他们不肯在谈判桌上退步,那赵氏就只能自己来取了。
郑国国内只有三万不到的军队,而赵军出动了五万,这怎么打?
九月份,郑国境内遭到了南北夹击,赵无恤帅师一路打通了济水沿线,穆夏、漆万的大军也兵临新郑,王孙胜的偏师也完成了对南方的征伐,即将会师。
一时间,原本抗赵呼声很高的新郑也人心惶惶,投降派再度抬头。不过顽固的反赵派,执政罕达仍然比较乐观,他认为郑国的力量、粮食已经集中到新郑来了,只要拖到入冬,赵军必退,等到明年,吴师从陈国北来,或者给鲁宋更大压力,赵军就不得不放弃征服郑国的计划。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在新郑被围困的第七天,异变发生了……
郑国执政罕达在穿着朝服上朝时,被从两阙突然涌出许多大夫,亲昵地朝他靠近,向他行礼问好。罕达不疑有他,还礼之时,那些大夫却突然从袖中亮出匕首,对着罕达连刺二十三刀!
在罕达倒在血泊中后,一场政变也在新郑中发动了。
力主顽抗的罕氏、游氏遭到了其余五家的围攻,罕达已死,游速丧命于外,这两家没有实权人物出来力挽狂澜,一时间土崩瓦解,宫中和城内局势很快就被驷氏、国氏、良氏、印氏、丰氏所控制。
五穆政变胜利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割下罕达的头颅函首,让被推举为新执政的驷弘送出城,以此作为郑国求和的诚意。
赵无恤对此欣然接纳。
驷弘完成献首后,按照约定,留下一个公子和五穆的嫡子在赵营里作为人质,他则回城中准备投降事宜。
只等赵无恤将和约的条件补全,郑国再全盘接受,和谈就能板上钉钉地结束了……
……
当王孙胜丢下军队,帅几名轻骑飞奔到赵氏大营时,赵无恤正在与谋臣们拟定对郑国的和约……
王孙胜心急如焚,不经通报就风风火火地掀帐而入,带起了一阵风,卷动了帐内的烛火和地图一角,让赵无恤不快地皱起了眉。
“上卿,我听闻郑国乞降……”
“大胆!”
王孙胜还不及说完话,前路就被几名羽林侍卫封住了,赵卿的另一位义子伍林对他怒目而视,拔剑堵在赵无恤身前。
因为同属于羽林卫系统,他们与眉间赤较为亲昵,判断一个人是以能不能为赵卿去死为依据的,所以对王孙胜十分厌恶不满。此刻见他难得地失仪,怎么会给他好果子吃?顿时便有几人围了过来,将王孙胜夹在中间,厉声喝道:“跪下!”
王孙胜被当头棒喝,稍微清醒了一些,硬着头皮对身披大大氅,面色冷峻的赵无恤下拜顿首道:“臣胜已破郑国西南数邑,于期限前与大军会师于新郑,特来交付军令!”
赵无恤在案后坐下,轻轻地品着让人从吴、楚寻来野茶后培育的新茶,淡淡地说道:“汝所帅之师何在?”
王孙胜冷汗直冒:“尚在五里之外。”
“赵氏军法有文,将帅统兵与友军汇合,需先亲帅军队报到,遣使通报一次,完成扎营后再亲自交付军令。如今赵军身在敌境,兵在五里之外无人约束,其校尉却孤身一人冲撞我大帐,军法官,该当何罪?”
黑衣黑冠,一脸古板的军中理官道:“此乃渎职,杖责三十,削职,罚俸。”
“赵氏以法立家,以法治军,不可不严,请军法官即刻监督行刑。”
说完赵无恤便不再理会王孙胜,偏过头去继续全神贯注地查看地图,原本深蓝色连成一片的郑国疆域,已经被黑色的赵氏色调划走不少。
在屈辱的目光中,王孙胜被羽林侍卫们拽了出去,就在外面的草地上摆开架势,打了他三十军杖,这打军杖也是有学问的,有的皮开肉绽,却过几天就好了,有的看似外伤不重,实则内里淤青,更为痛痒难耐。这些羽林卫打王孙胜用的就是后一种法子,然而王孙胜整个过程里却一言不发。打到一半,伍林本以为他是痛得晕过去了,凑近想用冷水泼醒,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