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时抬起专属于他的“千里镜”观察周围情形。
桃林的确有许多桃树,时值四月,正是桃花最为璀璨的时刻,在白日成昏的幽谷之中,却点缀着灿烂的鲜花,近万浴血的大军穿行在谷底,美丽里也带着一丝诡异。
不过赵军的气氛倒很轻松,苦战之后人人精神都有些松懈,他们这一次远征可以说战无不胜,战后论功行赏必定人人都有份,于是便有盗跖的亲信在身后美滋滋地说道:
“袭汝阳,****地,战洛水,败游速,屠郑俘,解韩围,破函谷,军将之功,战后当受重赏了!”
“上卿多半会给我一个虚职的高位,外加一个看上去很大的封邑,然后打发我去养老吧。”盗跖不以为然,他心里很清楚,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战后赵上卿肯定会卸下自己的军权。
至于借口,或是平息洛水杀俘一事的影响,或是关心盗跖的身体,可真实的原因,大盗看得很清楚。
赵军无论是武卒、郡兵,或者说独立的代郡、上郡骑兵,都牢牢掌握在赵无恤手里,鲁国那边也不例外,冉求、虎会分掌兵权,唯一的特例,就是盗跖手下这支由群盗、流民整编而成的军队了,换了一个将领,大概就指挥不动他们了。
在晋国未定,赵氏未将精力转移到整合鲁地的时候,赵无恤可能还需要这支军队的战力。可等中原尘埃落定后,指不定就要将这柄良弓藏起来了,不仅是盗跖要引退,连这支屡建奇功的军队也会被拆散,以免他们功高而傲,闹出一些危及赵氏的事……
若是放在十多年前,盗跖肯定要愤愤不平,索性带着这些人西入秦国,去秦岭里继续占山为王也说不定,可现在嘛……
他抚了抚鬓角的白发,和十多年前不同,盗跖现在年近五旬,儿子也到行冠年纪了,虽然他觉得自己还能领军,还能打,但一路走下来,不仅手上沾满血腥,连手下的老兄弟也越打越少……
这与他们最初被收编时只求活,只求一片容身之地的初衷,渐行渐远了啊。
这次远征盗跖是极其卖命的,甚至不惜让手下死伤惨重,他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让这支军队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赵氏重老兵,经历此战后,这一军中几乎人人都有军功,好歹在被拆散后,或分到一大片田地、房宅、奴隶,或留在军中,当上伍长、什长、卒长之类。
“等这场仗打完了,士卒们铸剑为犁,过安生日子,而我就此远离疆场,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上卿把大野泽里的东山岛封给我,在上面教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打渔驾船……”
再然后,自然是父子仗剑,畅游五湖四海了。
如此想着,盗跖心里不免宽慰了几分,一夹马肚,便朝前面走去,同时大喊对士卒们道:“吾知道二三子腹中饥饿,可再忍一忍,等出了桃林山谷再埋锅造饭不迟……”
因为桃林险峻,若山谷上有一支敌军设伏,他们说不准就会重演秦军崤之战的惨败……
一时间抱怨声、嘘声一片,将军待兵卒如弟,兵卒亦视将军如长兄,军中的嬉笑怒骂实属常事。
谁料话语刚末,巨大的号角声却从山谷上方响起……
“敌袭!”
……
箭矢、滚木、飞石从山谷顶端落下,一些赵卒躲避不及,顿时头破血流,随着一块巨石轰隆隆滚落下来,拉成一字长蛇阵的大军也被一截为二!
“勿慌!敌军伏兵不多!”从遇袭的那一刻起,盗跖便冷静了下来,敏锐地发现这次伏击并不剧烈,敌人也是仅在山顶大呼恐吓,未敢突然杀出进攻赵军。
以他多年的剪径抢劫经验,盗跖料定,这支敌军大概是去支援函谷关的秦人,数量不超过一千!
“冲上谷顶,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他拔出剑,指着谷顶指挥自若。
然而一支箭矢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射来,以刁钻的角度射入了柳下跖的胸口,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那支箭的羽端,随后便眼前一黑,从马鞍上滚落下来……
“保护军将!”嘶喊声在他耳边回荡,纷乱的脚步,破空而去的箭矢,他的“跖之徒”们愤怒的怒吼……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到让柳下跖窒息,然后又突然变快,快到他目不暇接。
他仿佛又回到了只身逃离曲阜的深夜,前方层层阻碍,他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留下一地尸骸和三桓的震惊,拂衣而去。
他仿佛回到大野泽畔,统领九千群盗,高喊着“凌暴诸侯,横行天下”的口号,在湖中小岛做他的岛主,发誓要为这些没处去的苦兄弟搏一个未来,争一片田地。
他仿佛回到与赵无恤初见坐谈之时,几杯酒下肚,眼花耳热,意气霓生,他听赵无恤大谈要如何掀翻三桓的统治,如何在鲁国再造一个秩序,一个穷苦庶民也能拥有自己的耕地的新鲁国。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盗跖当时便说:“君若能办到,我对你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