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城门被铜斧重重劈开时,城里城外都响起了呼喊,只不过城外是晋人兴奋的欢呼,城内的戎人却充满了绝望。
但随即,头顶的石块和瓦片却突然猛烈了下来,这是仇由人的最后一搏,因为他们清楚,面对那个阴险而可怕的对手,自己肯定难逃一死,妻儿则会沦为隶臣,在新田人市上任人叫卖。于是他们在城门洞里手持剑戈拼死阻拦,一时间晋军竟不能突入城中。
恰在此时,有位乘传车的使者持旗帜到来,对迟疑不前的晋兵们高呼道:“君子有令!先入城者,赏绢百匹,米千石,并可卓拔为戎右,登君子之车!”
听闻有君子有赏,所有人都精神一震,那破开城门的青年徒卒也从门上拔下巨斧,碎木屑崩到他的脸上,和沾满发髻的臭汗及满脸的鲜血混到一起,可怖之极。他丝毫不在意,舔了舔嘴唇,再度迈步上前,身上的硬皮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城门洞很深,而且光线昏暗,像一个充满死亡和鲜血的隧道。
前方数丈堆满了晋人和戎人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一排戎人弓手不断射箭,让晋人刚冒头就中箭而亡,更多的戈矛手则手持武器朝入侵者戳刺,其中两人见晋人青年突入,便提着矛冲上来拦他。
尽管他们气势还很盛,但围城月余,仇由城中早已断粮,在饥饿折磨下他们的攻势也破绽百出。晋人青年毫不畏惧,他挥起巨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挥而过,那两个戎兵登时身首异处。
他随即抛弃了缺了一个大豁口,又卡在第二人脖颈上的铜斧,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剑,顶着对面的箭雨,几步迈上。他灵活似鹰鹃,以肩胛中了一箭的代价,换取自己冲入戎人弓手中间,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剑,这才是他最擅长的武器,过去几年里睡觉时也会握在掌心,它助他从众多剑士里脱颖而出,却未能助他赢得主君的欣赏。
青年反手握剑,一跃而起,这柄长一尺半的青铜利爪以诡异的角度刺入一个戎人的胸膛,又转身砍死了两个还敢冲上来的敌兵。一时间竟如虎入羊群,吓得戎人们步步后退,他则扛起他们的尸体挡住头顶的矢石,大喊着冲出了城门洞。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推开城门冲了进来,城头上剩下的戎人发出绝望的哭叫,他们也明白大势已去,纷纷从墙垣上逃离。尽管在守城时他们一个个视死如归,但死亡马上就要降临时还是都惊慌失措了。
赢了,这场仗赢了!
一位晋人卒长大声问道:“先登者为何人?”
那抢先入城的青年傲然站立在原地,踩着一具看似戎人贵族的尸体,转过身来,拍着自己的胸膛大声宣布道:“先登者,豫让是也!”
……
“你就是豫让?”方才驾驭乘车鼓舞士气的是传令官名为絺疵(chipi),他晓有兴致地看着站在死人堆里,年纪轻轻却体格健壮的青年勇士。
“然。”
“是来相助君子的中行氏家臣?”
“正是。”
与作战时的出色表现不同,豫让在回答问题时显得沉默异常,身穿军吏服饰的絺疵随即在手中的竹简上略为一翻,又轻轻合上,口中啧啧称奇起来。
“不会错的,我曾听说过你,你年不过二十,经历却真是丰富,本是范氏之臣,在五年前范、中行二君子谋赵氏之役里做向导。后来因惹怒范嘉,被送予中行氏,先是当侍从,后来又被派到朝歌剑宫修习剑术,在东阳的剑士圈子里小有名气。”
豫让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絺疵,他听说此人是知氏君子的谋主,十分善谋,眼线遍布诸卿,几乎能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能做到见微而知著,自己的事情,恐怕是瞒不过他。
絺疵的声音渐渐压低:“范与中行二君子训练剑客死士当然不是为了玩乐,三年前陶丘行刺赵无恤一案,做的有头无尾,传闻就是他们干下的。这之后,原本很受中行氏优宠的你被一贬到底,发配到边邑做戍卒,恐怕就是因为刺杀失败吧?”
豫让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的确,那是他的耻辱,在行刺的举动暴露后他犹豫了,迟疑了。若中行君子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奋不顾死地为他杀人,但谁料自此之后中行黑肱对他态度大变。
而且,再也没给他补过的机会。
“你在中行氏的边邑多次立功,却不得升迁,反倒十分嫌弃你。所以知氏一张口向中行氏要人帮忙,那边便打发你过来了,因为就算你折损在此,中行氏也不会觉得可惜……”
“豫让啊豫让,你在中行氏眼中,不过是枚弃子!”
絺疵说完后,笑着问道:“我说的可对?”
豫让沾满鲜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谋士得寸进尺:“你可怨恨中行黑肱?”
豫让这才狠狠瞪了絺疵一眼,紧握手中短剑,生硬地答道:“无论如何,中行君子乃豫让之君,上吏若再敢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