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司马以防不测,下臣愿意举荐,一定确保齐人不敢轻辱鲁国。”
鲁侯看了看孔子,见他也微微点头,便应允了此事,配备了和谈临时的左、右司马,左司马为赵无恤推荐的冉求,右司马为孔子推荐的子路。
左右司马都是孔子的弟子,这让他放心了许多,对赵无恤那点怀疑也减少了几分。两人毕竟是忘年之交,赵小司寇还解决了他许多弟子的就业问题。这一年来的诸多变故搞得关系有点僵,还发生了宰予鼓吹赵氏之治,贬低复周礼的严重事件,而赵无恤和孔子甚至在廪丘的会面上争辩不止。
希望这次和谈能化解齐鲁恩怨,或许也能让二人和好如初。
于是孔子便邀请赵无恤与他同车行与鲁侯车架前方,前往约定好的会场夹谷,无恤这才见识到了孔子将礼融入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上车时,他一定先直立站好,然后拉着扶手带上车。在车上,不回头,不高声说话,就算是看到了路上的见闻,也不用自己的手指指点点。
所以在和赵无恤对话时,孔子也不越矩,只是正视前方,看着林间奔跑的鹿,拊掌而歌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无恤闭目欣赏,这歌声悠扬高亢,不失美感,中都邑外的竹林里,曾点鼓瑟鼓琴,子路、冉求、公西赤侍坐,群贤各言其志的场面仿佛再现。
但春秋时人赋诗从来就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为了言志、言事,能听出里面包含的意思,这是身为贵族最基本的能力,所以才有句话叫“不学诗,无以言”。
赵无恤听出来了,孔子这是在借诗隐喻,衷心希望齐鲁和谈能够顺利完成。
两人既然同车,孔子为车左,赵无恤以小辈自居位于车右,此时把玩着手里的鹿角微微笑道:“鹿是好鹿,芩是嫩芩,鼓瑟鼓琴的都是绝佳的鲁宫乐师,美酒也香而醇厚,但是夫子,唯独这叩门而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宾客吧!”
……
歌声停歇,孔子默然。
他在半个月前就派乐师要检修豢擎鼓,调节琴瑟管箫,手持干戚戈羽,调和竿笙旎簧,整饬钟馨祝敲。还命令有关官员祭祀鲁国境内的名山大川和各条河流的源头,祭祀那些有功于民的前代国君公卿,各种乐器和文舞武舞一齐登场,向天帝祈求和谈能顺利进行。
孔子为这场和谈费劲了心血,鲁国真的很需要和平。
可一旦和平,则必然损害到赵无恤,还有他背后赵氏卿族的利益。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各自的立场既然已经大不相同,那有些东西,恐怕很难恢复如初了……
他片刻后捋了捋卷须,看着赵无恤笑道:“纵然齐人是恶客,但礼之用,和为贵,还望小司寇能体谅一二。”
孔子只希望,赵无恤能稍微退让一步,铸剑为犁,熔戈成鼎,他这么年轻,年轻得让人羡慕,就像半夏出苗的粟杆,五月落角的稚鹿般。停止战争,先从治理好手里的领地开始,有何不好呢?几十年后当上鲁国的卿也不能不可能。
赵无恤也不在车上与孔子争辩,因为孔夫子脾气如牛,平日温顺,但心意若决,则不撞南墙不死心。
他心里也一直在想着张孟谈在他临行时说过的那些话。
“司寇想想,齐鲁交战两百载,期间和谈过无数次,哪次没出过问题?”
鲁桓公亲自去齐国盟会,因为夫人文姜与大舅哥齐襄公**的事情东窗事发,便被恋奸情热的齐襄公谋杀。
齐襄公死了,本来鲁国有机会送公子纠回国继位,重新恢复两国关系的,谁料公子小白抢先一步,装死成了齐桓公。
齐桓公恨鲁国助兄长归国,屡次攻伐,夺取了鲁国许多土地。鲁国求和,齐桓公答应和鲁庄公在柯地会见,订立盟约,但却被鲁国的勇士曹沫手拿匕首劫盟,索还一切失地,为天下刺客盛行开了个坏头……
赵无恤一想,这话还真是对,齐鲁和谈会盟时出过的幺蛾子实在太多。
如今齐国诚意不足,齐臣一心想为主君找回连续被击败的场子,又没有足够智慧的重臣主持大局。鲁国这边,三桓各有心思,孔子则一心想让鲁侯重获外交之权,再加上赵无恤这个齐鲁间的炸药桶的介入,整个夹谷之会,会发生的意外太多太多了。
两人各有所思,没了最初蹬车时的言笑晏晏,沉默了半响后,赵无恤突然指着对面的山谷说道:“夹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