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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想着你赵氏不也经常在燕飨上公然使用诸侯礼乐,老夫又不是没见过,谁跟谁比僭越?但口中却只能唯唯诺诺。
赵无恤淡淡一笑,没有深究,继续向前走去。
接着又经过一片开阔的练武场地,就着月光和火把望去,至少能容百人。地面上还铺了层细沙,边缘立有箭靶,墙边靠着些来不及藏好的戈矛,想必成氏族人经常在此操练。
无恤又停了下来,指着靶场道:“好地方,比我那乡寺前的打谷场气派多了,成翁,你成氏族兵都可以凑足满编的一旅了吧?之前可是把桑里的大桑树荫都站得满满当当!真是羡煞小子也。”
成翁哑然,心想我家青壮男丁也不过五百余,哪里养得起一旅家兵,君子无恤今天是专程来找茬的吧。
像这样,每到一处,赵无恤都停下点评一番,其意思无非是成氏无论是居所、奴役的庶子人数、以及族兵武器,都超过了赵氏家法规定……
一次两次,老成翁还能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反复几次之后,他便冷汗直冒,无话可说了。
这君子无恤,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沿着庄园的石子路走了半里后,便进入了普通的闾左民居,脚下也变为泥泞的土路,这里居住着甕牖绳枢之子,以及甿隶野人。
所谓成氏四里,其实没有什么间隔,本来就是成氏聚族而居形成的。但正如嫡、庶有别,成氏繁衍数百年,虽然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有远近亲疏之分。很多贫困的族人,如曾经的成巫,实际上的地位与隶臣妾差不多,也被强迁到了闾左居住。
据成巫描述,这些弱势小宗常年租种大宗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农闲时,还要为大宗修缮庄园、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族兵,苦不堪言。而其中不屈服大宗权势,想另谋出路的人,就会像成巫一样,被逐出宗族,失去身份,甚至连父母的坟都会被强迁走。
无恤听罢了然,春秋,果然还是个宗法社会啊。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屋很简陋,有的缺了半边墙,有的只盖着茅草。时间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到了冬至、腊月,在没有炭火和炕的情况下,定是冰冷异常。据成巫说,每年都会冻死几个人,而成氏大宗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去帮忙修缮富丽堂皇的庄园……
成氏四里人多势众,而且土地也最为肥沃,占据了整个乡最好的水源,但财富却完全集中于成翁一系的庄园内。而普通的里民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无裳无褐。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吃的甚至不如庄园里的狗彘之食好。
无恤在心里一比较,这成氏比起野人也能温饱的窦里,不!比起尚能让里民勉强度日的甲里和桑里,都要差上许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成氏对成巫等远支小宗,尚且如此欺压剥削。也难怪草芥人命,要用那无辜的姐弟俩来殉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想来以往成氏世代为宰为吏,权倾乡中时,窦、甲、桑三里也没少受其压榨。
硕鼠!这是一路走下来后,赵无恤对成翁等人的评价,也坚定了他彻底改造成邑的决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里闾边缘的成氏墓地外。
成巫紧紧捏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在他开罪大宗,被除籍赶出成里后,他父母的尸骸甚至还被惩罚性地从这块墓地里移了出去!扔到了不知哪个沟壑里!
惨白的月亮爬上树梢,阴森的山岗上,昨日挖开的殉葬坑直到现在还没填平。
青铜铸造的三鼎三簋泛着青光,上面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云雷纹带着冷意,其余死者生前所用的帷幕帐幔、几筵、酒具、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筷箸、皮裘、漆器等不计其数,封土堆整整有两人高。这还只是个成氏的普通叔伯,却能死得如此奢靡,葬得如此气派,不知道要敲骨吸髓多少里民的财赋,才能聚集得来。
当然,作为钟鸣鼎食之子,居于赵氏封建金字塔顶端的赵无恤,是没有道德优势对此进行谴责的。
但是,一旦成氏的贪婪威胁到了他的统治,阻碍到他必须达成的目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责令其更正,如若不从,便将其翦除!
成氏大概是不愿意的,也对,没人会甘心自愿放弃利益,只有剑戈甲胄,方能令其恐惧。但还不够,还得有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教训!
慈不掌兵,治理一地,哪能不流点血呢?
之前宰杀于此的白马黑犬血早已流干,一大团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黑黝黝的坑道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还没吃饱,依然在等待吞噬那两个逃出生天的殉葬隶妾。
赵无恤没有去祭拜那成氏死者,而是站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