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戎带着‘两轮触手可及的明月’回到了那片竹林院落。
沿着熟悉的道路,他经过了遇袭的竹林小院,跨过了青石搭桥的小溪,朝着记忆里那间雅致院落走去。
越来越近了。
赵戎竟然还生出些害怕的情绪。
像……近乡情怯。
周围的那些竹林院子早已人去屋空了,此刻夜深,是一连片的黑暗。
但他老远却看见自家那个雅致院落里的灯火还在亮着,在这漆黑寒冷的夜幕中,这一盏灯光十分显眼。
赵戎揉了下眼角。
又揉了揉。
可能是刚刚一路上习惯了黑暗,恍惚间觉得这道灯火有些刺眼了。
它就像……一座漆黑海岸线上的灯塔,指引某些夜归人。
等靠近最后那个拐角,赵戎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或说……是轻了下来。
怕脚下踩着的落叶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想走慢些。
然而再慢,还是到地方了。
赵戎在拐角处停步,低头试着找起了某物。
那离别的留书还在。
静静趟在落叶间。
他记忆力很好,它与原来的位置不同了。
但是赵戎不确定是被秋风吹动的,还是被人捡起又放回了。
他捡起来,仔细瞧了瞧,收回了袖子里。
深呼吸一口气,离开拐角,朝家门走去。
雅致院落寂静,东厢、西厢还有后厨三屋被灯火点亮,却无人声传来。
四面八方只有秋风扫叶的莎莎声,与远处草丛里不时传来几声的虫鸣。
赵戎在门前又停了停脚。
想了想,先是收起了两朵九天寒宫花。
然后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最后手掌却停在了门把手前,悬空久久未动。
门内……她们在干嘛?是睡了吗?还是外出了……
赵戎垂目,然后收回手。
在院门前徘徊着,他一手握拳,一掌抱拳,来回转悠了几趟,尽量放轻脚步。
“你干嘛?”归无语道。
“会不会睡了?要不还是别吵醒她们了……”他说。
“灯亮着呢,睡个锤子,就算睡了也是等你等的睡着了,你赶紧叫醒,或者披个衣服什么的,别让别人趴桌子上着凉了……”归很想给他一拳,刚刚和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下山跑就来,怎么又怂了?
赵戎眉一皱,“归,你不对劲,怎么这么好心给她们说起话来了,之前不是还……”
“本座乐意,另外你少用怀疑口气转移话题,是不是怂了……”
赵戎噎住了,扯了一下嘴角:“什么转移话题,不就是开个门吗?自家的门有什么好怕的?看我来……”
归似是不信,觉得他肯定要中途退缩,轻笑叫囔着:“那你来啊……”
他咬着牙,伸手要去抓门把手,“你等着……”
就在这时,院门内传来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二人话音顿时消失,赵戎眼一睁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他手都来不及收回,门内出现了女子的高挑身影。
开门之人是青君。
抬头看去,她一身莲白色高腰襦裙,三千青丝盘起成少妇鬓,斜插一根镶嵌珍珠紫玉簪子,脚下踩着双软底珍珠绣鞋,此时素面朝天,细臂上挽起的袖子都未来得及放下,似是刚刚在干家务活,脸颊上还有些未干水渍。
面对察觉动静突然跑来开门的自家娘子,赵戎愣愣。
赵灵妃亦是楞色看他。
二人隔着个矮矮的门槛,光线有些昏暗,月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一人门外,一人门内,相顾无言了会儿。
赵戎张了张嘴,有些拘谨局促的想解释些什么。
赵灵妃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回来了?”清音轻柔,其实更像是个陈述句,“洗下手,饭等会儿就好。”
说着,她手扶院门,左右看了看他空寂无人的身后,眸光低垂了起来,轻撩鬓角,侧身让他进门。
这一幕,就像是一户山下普通农家里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给在外忙碌了一天辛苦归来的丈夫开门,宽声言语。
一切都平平淡淡。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如火热情,只有一种叫做生活的东西。
回来了……嗯洗手,饭快好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听在耳朵里,似是整天的疲倦都被消除了。
突然很想吃她亲手做的晚饭……他心想。
面对喊他洗手吃饭的女子,赵戎缓缓合上了嘴,抿了抿唇,刚刚十分想要倾述的万语千言与肺腑热言此时全部化为一句简单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