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藏在人群中仔细瞧着院子里那位道人案前作法。
手持拂尘,一身黄袍,以藤束发,烟熏缭绕。一只铜铃,一柄桃木剑,二分高深,八分虚晃。
宇文邕跟旁边的人打听,问:“这位老伯,张屠夫家孩子因何成了这般模样?”
老伯像是怕惊动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正阳街,你别看白天热热闹闹,可是一到晚上就会听到凄厉哀怨的女声,张屠夫家最先出了怪事,可怜孩子不足三岁就遭了这祸事。”
虚日眼睛游弋到墙角时,发现他们口中说的“吃土”孩子,果不其然,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竟然从墙上扣土往嘴里塞,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像是吃到珍馐嘬着嘴。
宇文邕道:“这里庙宇众多,为什么不请僧侣,却是这牛鼻子老道?”
虚日“噗嗤”笑了,看来称这些人“牛鼻老道”确实由来已久。
老伯嗔怪道:“你这孩子,忒不懂事,可别让人听到了。”
登时围观的人传出一声轻蔑的笑,转而望之,杨医士从后面挤出来。
道长勃怒,拂尘一甩,恨不得把手插进他的鼻孔,道:“你为何发笑?竟敢惊扰神明,岂知是死罪!”
来人淡蓝长褂,月牙白衣内衬,身姿英伟,相貌清奇,与寻常俗人不同。
他道:“在下杨钰瑛,德济堂掌柜,一个心怀救济苍生的医士。是原州城里家喻户晓的……”他还未自我介绍完,老道宽袖一拂,无情的嘲讽道:“无名鼠辈!”
这么一听,虚日急了,暗骂道:“你们俩吵关我屁事,一个骗子一个疯子,绝了都。”
“原来他不叫杨大英,呵……”
虚日斜了宇文邕一眼,继续目视前方,他倒想看看这个“杨大英”有几把刷子。
杨钰瑛对老道的轻视毫不理会,他走向孩子,从袖筒里拿出一颗糖给了孩子,他看着孩子走来拿取,剥皮吃在嘴里,脸上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
“你说是中邪,可有凭证?”杨钰瑛看向老道的眼睛中灼灼亮色。
老道胸有成竹:“人只吃粮何来食土,三岁仍走路蹒跚不稳,体态虚胖,双眼无神,这不是邪祟附身,操控意识是什么!”
围观的恍然大悟一样,一边倒看好道长。
杨钰瑛冷笑:“邪祟附身你倒是敢说!我再问你,既然中邪为什么行为与常人无异,单说这体格更是比同龄者还要魁壮,难道邪祟还有乐善好施的心肠,给他提供营养?”
“这……”老道语塞,害怕占了下风,他急开口道:“我捉鬼斗邪,哪管他是否好赖,这邪魔岂非你家亲戚,你这般袒护。”
杨钰瑛不再理会他,抱起孩子,然后扒开他下眼睑,眼睛一亮,说道:“这孩子根本不是中邪,而是缺铁!”
“什么?缺铁。你少胡说了,人身肉长,怎么会是铁铸,一派胡言。张屠夫,你请我来作法,却容狂人在此胡言乱语,我这阵法没法进行了。”
张屠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虽然祖上三代都是卖肉的行当,可是做人却是憨厚朴实,从不欠人钱财,惹事生非,反倒是一个乐于行善之人,所以他家一出事,街坊四邻都是同情可怜。
张屠夫弱弱问下:“杨医士,小儿急症需得道长驱邪,您看……”
“无名鼠辈,你走!”杨钰瑛终于把之前的亏给骂回来了,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故弄玄虚,骗人钱财,路见不平当然要吼两声。
张屠夫面露难色,撮着衣角。
老道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啐一口:“尔等愚眉肉眼,竟要信这小人的话,可笑。他言你家小儿缺铁,你要相信?”老道愤怒的拂袖而去。
观看中,宇文邕心有所想道:“这个杨医士果不同常人,一番论断也是闻所未闻,造诣可真高,有趣。”
虚日只想着,杨钰瑛是如何知道“缺铁”一词,当众说出,也不怕被人笑做疯子,他隐隐觉得姓杨的如宇文邕所言“不同常人”。
杨钰瑛才不去理会,他坚持己见又让人不得不信服,他之后说孩子眼底泛黄,略见出血点,又问是否家中常喂食羊奶。
张屠夫老实的点点头。
“这便是原因,羊奶需得煮沸,加糖,兑水才能喝。否则孩子极容易血虚,不是什么邪祟附身,多给他吃点脏腑,新鲜蔬果,月余见好。”
老道又折返回来,道:“你们信他不信我,那好这法事不做了,但这银两概不退换。……庸医,闻所未闻。”
离开前他凑近杨钰瑛打量一番,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撞开人群扬长而去。
围观的自然理不出什么头绪,对杨钰瑛的话也是似懂非懂,半信半疑。
原州别坊几家,可是这“德济堂”总是与旁人用药诊疗独树一帜。
之前就听说,有人高热数天,其他家使尽手段进补的良药终是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