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良倒握她的勺子,把勺子柄当锤子使,重重砸向文件上的一排订书钉。因为它们翘起来了,总是刮美良的袖子和手。
办公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做自己的工作。美良的敲打声不时响起。落落暗自皱眉,提醒美良说,“姐干嘛呢。”
“这个钉子老刮我手。”美良理直气壮的说,歪着脑袋继续专心致志地凿。
落落无奈的笑了,心想,这姐真奇怪。
美良我行我素,不爱扎堆,不爱说话。平时办公室闲聊从来没有她,不主动和人聊天,甚至有时会回避可能发生的对话。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内向害羞的人。但如果问到她,或者主动和她聊天,她又会从容不迫的,说出一些简短清晰的回答,有时还会开个玩笑。
随着聊天次数增加,在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只是慢热,现在已经熟络起来了的时候,她又会避开所有可能发生对话的情景,保持安静如鸡。
友好又疏离。
然而大家没有察觉到她的回避。只认为她有趣,又不多话。
只有主任看出了她的狡猾。主任是个40多岁的知性女人,最喜欢打听员工的烦心事然后耐心开导,并鼓励大家把生活的烦恼跟她说说。因此人缘很好。
她凭借多年的阅人经验,认为美良绝对不是像表面上那么温顺和善的女孩。但又找不出她的破绽。
她有时觉得美良是很有城府的人。但看到美良用勺子锤订书钉,一脸努力认真的憨样,又会觉得自己多心了。
也只有美良看出了她的狡猾。
像个吸取人类内心阴暗滋养自己的妖怪。美良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条理论:人们会对倾听过自己心事的人产生天然的亲近感。主任运用的就是这个法则。
可惜这法则对美良不管用。她不喜欢说心事。心事在那摆着,美良自己都不爱搭理它,更别提向别人说了。
下午有一次惯例谈话,用来了解员工真实想法,拉近距离。今天轮到美良。除了常规问题外,主任专门为美良拟了几个问题。
“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主任关切的问。
“喜欢咱们的工作环境,每天心情都很好。”
美良笑容可掬,态度也诚恳。这倒出乎主任意料,她以为美良会回答“还好吧”。
“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目前没有,可能是因为刚开始做,工作的难度还没有显露吧。您放心,遇到问题我会及时沟通反馈的。”
“和同事的相处呢?”
“都挺好的。只是我最近牙疼,说话很艰难,但又想聊天,很煎熬哈哈。”
主任也笑起来,“你那是火牙还是虫牙?”
“虫牙,糖吃多了,有两个小黑点。”
“这么大人了还爱吃糖。”
“从小就爱吃糖。我妈都拦不住。”
“跟我闺女一样,这不昨天刚带她看完牙医嘛。”
美良知道,她在洗手间听见了。
“去的哪家呀?最好是不疼的那种。”美良一本正经的说。
“哈哈哪有不疼的医院,我给你写个地址,赶紧去看看。”
美良如获至宝的捧着纸条,连说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聊聊,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中的,都可以。”
“嗯嗯,真好。”美良连连点头,心里知道主任所说的“工作上”是同事坏话,“生活中”是情感纠纷。
等美良出了办公室,主任才反应过来,咦,好像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被这丫头岔过去了。分享完牙医的地址,受到美良说谢谢的影响,自己就顺势说了一套结束语,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原来她牙疼。
咦,可这也不是我问出来的,是她主动说的。主任无奈的摇摇头,叹息自己也有失手的时候。
美良出了办公室,看到手机有一条消息。本以为又是姜东阳,自从他来到中国,安装了微信,就长期霸占美良消息列表的第一位。不用置顶,全靠刷屏。
不是姜东阳,名字显示“陈士申”。
“现在在哪,还来杭州吗?”他问。
美良想了想,飞快回复道:“在家乡,应该不了吧。”
“陈士申”是美良给他起的外号,意思是“陈坤”的加宽版。他本名许凯,是美良在杭州工作时的领导,身材高大,眉目英俊,长得像陈坤,包括肤色暗沉和紫色嘴唇也像。许凯长得又凶又帅,性格却贱兮兮爱开玩笑,也许是为了缓和外形上的凌厉,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那个时候的美良,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有一套完整得体的说辞去应对领导。她跟许凯相处完全遵从本心,态度如常。当然也考虑到他领导的身份,总体是敬而远之的。
许凯在公司已经很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