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藻在步广里有自己的别院,卢琦成婚后则搬到城西永康里的一处宅子,那里是他父亲卢浮早年置办的别院,而卢蕤和卢琛仍旧住在永安里卢府东院,此时各处都已熄了灯,卢琛还在寝室内看书。
“子谅兄,今日在崇文馆内,
贺隰对着太子陪读王秀说的那番话到底何意?”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乐高,成都王司马颖派他来洛阳给贾南风送生辰贺礼,邺城令卢志还让他给卢琛带了封信。
下午卢琛去崇文馆还书,正好遇上乐高,乐高说他后日便会离开洛阳返回邺城,卢琛便让他来府上小坐,
刚才乐高和卢琛手谈了一局,卢琛见天色已晚,
就留他在西厢房歇息。
卢琛把书合上,
淡淡说道:“我跟他们并不熟,只是他们的争执很有意思。贺隰好像怀疑王秀把一个叫紫绡的女子藏了起来,王秀却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紫绡,贺隰就斩钉截铁的说他和任都官一定会找到紫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样子王秀和钱子书有些交集,那个紫绡就是钱子书从吴兴带来的侍妾,可惜后来不见了。”
乐高疑道:“会不会是王秀怕受牵连杀人灭口?”
卢琛摇头笑道:“如果任远对王秀有所怀疑,就不会让贺隰当众说那番话了,任远只是在敲山震虎,王秀并不是他的怀疑对象。”
最近贺隰跟着任远调查钱子书的侍妾紫绡,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今日快天黑时他才返回昭德里的贺府,径自走回自己的寝室,就吩咐小厮替他收拾几套换洗衣物,还有笔墨纸砚和书籍,看样子是找到另外的住处了。
贺昙得知哥哥回家了,就赶忙过来,
看见贺隰正把平时常看的书籍放进箱子里,便走上前关心的问道:“哥哥,这两日你都去了哪里?父亲和母亲又不在洛阳,我真怕你会出什么事。”
贺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洛阳这个地方对我来说的确有些陌生,但是我不会轻易迷路的,乔衡新买了一处宅子,离任府很近,我就去他那里住了两日。”
“原来哥哥去乔兄那里了,可是至少也该派小厮回来说一声,好让我放心。”贺昙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微笑道:“哥哥,今日我收到父亲的来信了。”
贺隰随意看了一眼,信已经拆开了,他也没有去接,只是摆了摆手:“我就不看了。”
贺昙欣然道:“这回信上有提到哥哥。”
贺隰神色复杂,沉声问道:“父亲提我做什么?”
贺昙把书信放到桌上,
沉默了片刻才道:“就是问你来洛阳过得怎么样,
将来有什么打算。”
贺隰拿起一本字帖,
慢慢说道:“你帮我转告父亲和母亲,我打算待在洛阳,这里的人也没那么糟糕,不同地域的人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贺昙眼神里是欣喜、安慰和说不出的内疚,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贺隰这些年受了很多冷落和委屈,而贺昙最想要的就是一家人的团聚。
住在皇宫里的人,亲情已经断了大半,母与子,父与子,虽为家人,却又不是家人,他们需要遵循君臣之规则,也就是统治和被统治、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此时在太极殿西堂,司马衷正在询问太子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太子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敢抬头看司马衷的眼睛。
司马遹自幼与父亲不甚亲近,对父亲又敬又怕,渴望得到父亲的关爱,但又怕面对希望落空时的窘境,生母谢淑妃无辜被害,司马遹也曾跪地向父亲恳求下令彻查,父亲却严厉申斥他有失身份,并令他回东宫闭门思过。
司马衷幽幽开口问道:“那么太子和江湖游侠、草莽之辈厮混,也算作是政务吗?”
司马遹急忙辩解道:“儿臣从来不认为他们是心地浅薄的草莽之辈,来我宫中的都是一些青年才俊,虽然他们出身不高,在生活上不拘礼法,但是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与他们交谈,能让儿臣收获很多。”
司马衷冷冷的望着他,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太子就该让中庶子费缉向朝廷举荐他们,以便让他们早日实现抱负。”
司马遹慢慢抬起头,“不管他们多么有才华,都难以被朝廷所容纳。”
司马衷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阵子,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忍’字。
司马衷的寝宫内就悬挂着一幅字,这幅字是司马懿失势时亲笔所写,也是一个忍字。
司马懿一生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就好像卧在坟岗里的斑斓猛虎,等到时机一击必中。
而现在的司马衷不仅要守住自己的江山,还要从世家手中夺回权力,树立司马皇权的威严,希望将来由他们父子共同开创一个盛世。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严格到无情,却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自己的家。
“那架四漆屏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司马衷搁下毛笔,声音冷得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