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的继父和母亲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棉纺厂工人,因为工作努力踏实,被安排干了个连官都不算的生产组组长。
就是因为他不是领导,手中没有什么权力,她和于升姐弟俩在棉纺厂受尽了白眼儿和欺负,每天都要忍受着污言秽语的洗礼。
后来,母亲和继父死于纺织厂的一场火灾中,她和于升成了孤儿,那一年她十五岁,于升十一岁。
母亲和继父留给他们姐弟俩的唯一东西就是那座两室一厅的房子,因为房子的产权是纺织厂的,不少人就开始打这套房子的主意。
为了保住这座房子,于欣哭过闹过,甚至寻死觅活过,但人心就是那么险恶,孤立无援的姐弟俩根本就不是那些大人们的对手。
就在姐弟俩要被赶出家门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了。
尽管过去了五六年,但于欣至今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从一辆伏尔加上走下来,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棉纺织厂领导们,在父亲面前像是老鼠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从旁人的口中,她知道了父亲现在的身份。
父亲并没有过来相认,甚至都没往她身上瞥一眼,只是在棉纺织厂转了一圈就匆匆离去。
当天晚上,棉纺织厂厂长亲自将房产证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捧着那本小小的房产证,终于明白了权力的力量。
厂长隐晦地告诉她父亲的现状,她这才知道,父亲已经再婚,妻子是他下放时认识的,那个女人的丈夫也带着孩子跟她离了婚,两个人同病相怜,又有共同语言,平反后马上结了婚,第二年有了孩子。
她并不笨,知道厂长只是个传声筒,也知道了父亲的意思,相认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弥补,至于怎么弥补没有说。
再后来,她初中毕业,参加小中专考试,按成绩本来上不了中专,但却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知道,这是父亲的功劳。
中专四年毕业后,同班几十个同学,要么分配到又苦又累的基层,要么遣返原籍由地方重新分配,而她并不是最优秀的,却分配到沐成大学资产管理处,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但胜在工作轻松又有地位。
有时候她也会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崇拜父亲这个人呢,还是他手中的权力?
尽管不愿承认,但她知道答案是什么,所以她开始感到恐惧,害怕父亲迫于家庭的压力,对他们姐弟俩撒手不管,更害怕哪一天父亲突然没了。
到那时,她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去年6月份,就在她中专毕业分配到沐大后不久,那个可恶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什么传言,特地从省城赶了过来。
于欣还记得那天见面的场景。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干部装,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依然风韵犹存,实事求是地讲,比母亲更漂亮也更知性,连她这个年轻的女人都有些嫉妒。
那个女人全程都很冷静,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歇斯底里,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恐惧不已。
那个女人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感到无边的绝望,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跟她讨价还价的资格。
临走前,那个女人留给她五百块钱,然后说:“我恳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老于的生活,我和老于在一起已经够不容易了,我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家庭。”
那个女人走后,于欣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父亲依然如以前那样偷偷地帮助她和于升。
但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一个月后,于升初中毕业,她没盼来父亲的出手相助,仿佛父亲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自那以后,她觉得不能再将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要自己掌握命运。
而她一个小小的中专生,又是个弱女子,有什么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想来想去,她只能期望嫁得好了。
从冬至那天后,她察觉到傅松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就在前两天她还犹豫着要不要跟傅松继续保持联系,因为那个副处已经跟她挑明了关系,她其实心里是愿意的,但还是说要考虑考虑。
现在她发现傅松似乎更有潜力,来沐大才多久,就已经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次更是被借调到首都参加《土地管理法》的制定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借调结束后回到沐大,肯定要往上升一升。
傅松并不清楚于欣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曾被于欣当成备胎。
不过即便知道了他也无所谓,因为他的直觉早就告诉他,自己跟于欣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隔膜,自己跟于欣不是一类人。
就像是上辈子跟老伴一样,吃着一样的饭,喝着同样的水,睡在同一张床上,心思却不在一处。
所以,不管于欣有多漂亮,身材有多好,他也只是欣赏而已,不要说结婚了,连谈恋爱都谈不到一起去。
于欣鼓起勇气看着傅松,“行李收拾好了吗?我去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