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之后,庄严心里颇有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感。
新兵连的训练还是按部就班地推进。
这一年,是1师竞争快速反应部队编制的关键一年,年底总部就会派出考核组来到军区,在预选的两个部队里进行挑选,最终确定是谁升级快速反应师。
升级快反师,不光是装备和军费资金的倾斜,更是一种荣耀。
1师从上到下,从师长到排长,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要在上级面前证明自己。
打算混日子的庄严发现,自己这回是彻彻底底撞在了枪口上。
三营同样不例外。
春节临近,三营长腾文冀宣布,要在年二十八那天以排位单位进行一次五公里越野对抗赛,看看哪一个排的新兵最带劲。
由于是新兵营,暂时未开展实弹射击之类的训练,专业训练顶多是练个最基本的验枪和卧姿装退子弹,所以考核内容只涵盖了五项紧急集合、俯卧撑、器械体操一、二练习,投弹和五公里越野。
作为奖励,获得比赛总分第一名的排可以放假一天,由排长组织到附近的小镇上自由活动一天。
一天的自由活动,对于在新兵集训期间度日如年的新兵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奖赏。
腾文冀宣布决定之后,营区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在新兵下连的考核之前,这将是一次摸底考核,是骡子是马,在那天拉出来溜溜立马就能现出原形。
对于庄严来说,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随着摸底考核日子的临近,每天清晨天色还蒙蒙亮,新兵们早已经起床,穿着那身湿漉漉臭烘烘的冬季作训服,背着绿油油的背包在南方晨曦厚厚的白雾中亡命飞奔。
排长戴德汉每天都会亲自下场督阵,每天寸步不离自己的士兵,陪着他们跑每一次五公里越野。
和牛大力不同的是,戴德汉跑的时候往往不做声,可是一旦去到终点,他就会集合所有的新兵,冲着他们大吼:“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你们个人成绩优秀!我要的是全排成绩优秀,给我记住,你们是相互依靠的兄弟,你们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握在一起的拳头!刚才最后三名出列!现在你们有三分钟时间休息,三分钟后再来一次!”
凌晨三点的操场上,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
时间没达到要求,最后一名跑出房间的新兵用时三分十秒。
于是,全排被罚背着背包做100个俯卧撑
站在已经跑了五圈大操场的新兵们,四班长尹显聪大声问:“你们是不是感觉我们班长在整你们?”
队伍中,庄严喘着粗气,他已经没力气回答,周围也没人敢回答。
来回走了两步,尹显聪举起了手里的秒表,看着汗流满面却敢怒不敢言的新兵们说:“地方有句话:时间就是生命!部队更是如此,时间是生命,是战机,是全局!一个士兵可以影响一个班一个排,一个排可以影响连营,一个营可以影响团或者师,一个师就可以影响一个战局!”
队伍里静悄悄的,汗水在每个新兵的脸上无声无息的下滑,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三十一天的时间里,庄严足足给家里寄出了五封信。
可是每封信都像飞出去迷路的小鸟一样一去不复返,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当第五封信寄出后一个礼拜,庄严突然彻底明白过来,父亲庄振国恐怕对自己会写信想母亲求援一事早有预料,早就做好了防范准备。
对于一个参加过反击战的老军人来说,玩心理玩战术,自己真的是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他混部队的念头已被彻底粉碎。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年头,亲生老子都靠不住。
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每天深夜躺在床上,庄严摸着磨掉了皮的手肘和肿胀的脚跟,他一次次问自己,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得?
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上大学的上大学,做生意的做生意,即便运气再不济,也搞个中专代培生念几年,只要一毕业,就可以拉拉关系到令人羡慕的大国企。
庄严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每天黄昏收操,庄严在队列里看着其他连排擦肩而过的新兵,并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沾满黄尘的作训服,渗出的汗水交杂着黄泥巴,把一件原本绿色的冬季作训服染得像一件迷彩服作训帽沿结着一圈白碜碜的盐巴,那是晒干了的汗。
雷同而瘦削的脸上全是疲惫,新兵特有的惶恐在眼睛里闪烁。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是不是忽然来一个紧急集合,是不是来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又或者要背着装备做多少次俯卧撑。
那个曾经闪过庄严脑海里的念头此时又沉渣泛起。
逃!
既然连亲生爹都不管自己了,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