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开始后倒,一直倒到炊事班门前才停下。
司务长孙威朝过来帮忙的那个班招招手:“都来,帮忙把东西拿上车,出发了。”
看着1班的兵从炊事班的粮库里搬出一代代米和一罐掼油,混在革命队伍里的庄似乎看出了端倪。
“老大,这是不是要给谁送去?”
罗兴点头:“对,待会儿,带你去看一些人,兴许你看完了之后,对我们扫雷部队有个更深刻的认识。”
更深的认识?
自己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和这些排雷部队的兄弟们朝夕相处,同吃一锅饭,同喝一锅汤,同一个菜盆里勺菜,一起上雷场,一起战雷魔,这还不了解?
带着疑惑,庄严跟随罗兴一起上了车。
卡车在公路上绕了一阵,路越走越偏僻,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拐进了一条村子里,在一个破烂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
庄严跳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眼前的这座“平房”。
平房的结构很怪。
一边是砖砌,另一截是那种用地里黄泥巴拍在模子里,掺进枯草或者干稻草放到太阳下晒成的泥砖做成的房子。
“这是什么地方?”庄严问罗兴。
罗兴说:“一个被地雷炸残的当地妇女的家。”
“噢……”
庄严这才明白,之前自己隐约算是猜对了。
果然是春节慰问。
只是一般情况来说,部队是被慰问的,这里反倒是下去慰问别人。
“黄兰!”
司务长站在门口,朝屋里叫了几声。
没人回答。
“估计是在地里了,去找找。”站在一旁的连岳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情况。
两个兵朝屋后面的田坝方向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领回来了一个当地妇女。
庄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本以为地雷炸的,残是肯定残废了,可是没想到,黄兰的两条腿……
都没了。
黄兰身高只剩下不足三尺,两只手,一边撑着一个小板凳,刚好支起那半个残躯。
准确说,她这不叫走路,叫挪动。
轮流靠两个小板凳前后支撑,用手代替两只脚,往前挪。
庄严的心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罗兴悄悄说:“她才36岁,性格犟着呢,18岁那年下地打猪草,在前面界碑的地方踩了雷,两条腿都炸飞了。本来只是膝盖以下截肢,结果这里交通太糟糕,当年连找个车都难,等车来了,送到医院里,双腿感染了,只能高位截肢,人就成了这样。”
他指了指房屋后面的苞谷地。
“就这样,她还种了两亩苞谷地,现在政府每月给她补贴100块,又给她弄了个手摇缝纫机,目前生活虽然还是紧巴巴的,但至少保证温饱没啥问题了。”
老一些的兵和黄兰看起来都是熟人了。
黄兰见了这些军人,一张因为生活艰辛而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老许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拉住连岳和孙威的手,一个劲要他们进去坐坐。
“不坐啦!还有几户要去了,你知道的。”
连岳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不把黄兰当外人。
黄兰脸一沉,很不高兴地说了几句庄严听不懂的当地话。
庄严问罗兴:“她说啥?”
罗兴说:“她说要留我们吃饭……”
“吃饭?”庄严看了一眼周围,一共十几个人,在黄兰家吃饭实在有些不实际。
连岳客气了几下,又问了下黄兰最近的生活情况,补贴有没有准时发放等等,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这才告辞上车。
车开走的时候,庄严坐在车尾,靠着挡板,看到黄兰从自己的小院前一直挪到公路上,“站”在那里,双手撑地,目不转睛看着军车一直远去。
直到拐弯了,庄严看不到黄兰了,黄兰也看不到军车了。
庄严这才转过头,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户是个老人和他的儿子。
老人没残,儿子残了。
老人叫冯德云,儿子叫冯胜。
庄严它们到的时候,老头子在院子里抽水烟。
那种一根竹子做的,插着一根铜管,里面倒上水,凿两个洞,抽的时候在铜管上摁上点散装烟丝,用火机啪嗒一打,一边点,一边在竹筒上方抽。
靠近一看,竹筒上的那根铜管不是铜管,是一颗子弹壳改装的,去掉了底火,就是一根铜管。
庄严问罗兴:“他哪搞的弹壳?”
罗兴看着庄严,笑着说:“看来你是真不了解边境。这里当年打的仗有多惨烈?遗留下多少弹药?弹壳算是最平常的,哪挑村的孩子手里没几个弹壳?有些还在野外捡到实弹。边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