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忡忡那大臣说道:“袁绍尝欲擅立刘虞天子,圣上对他本无好感,今若去书袁绍,一旦为圣上所知,只恐圣上会猜疑我等。”顿了下,又说道,“若论对朝廷的忠心,对圣上的忠诚,车骑固然是已显叵测之意,但那袁绍,却也绝非忠臣啊!”
座中一人,不觉长叹一声。
众人俱皆举目看向此人,忧心忡忡那大臣便问道:“公缘何突发喟叹?可是公亦觉袁绍非为忠臣,不宜去书与之么?”
这长叹之人须发斑白,年有六十余,抚摸胡须,叹息说道:“非也,我之喟叹者,非是为此。”
“那是为何?”
这人站起身来,负手在堂中踱步。
却见其身穿宽大的袍服,颔下白须飘飘,清瘦的脸上,既露出深忧的神色,又有一些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好像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先是向杨彪行了个礼,然后立定身形,环顾堂中的这些朝中诸公,说道:“我汉室至今,已然四百年天下!前汉高祖肇建我汉室基业之时,浴血百战,以德怀柔,强如霸王,及海内不服之辈,终尽为高祖击灭,是何等的威震天下!及武帝朝,先破匈奴,封狼居胥,继伐西域,更使我汉家之威名远扬万里之异域。到前汉之末,王莽篡权,天下大乱,却於此际,世祖应运而生,就在离这许县不远的昆阳,以数千兵而大破王莽百万之众,又是何等的威风赫赫,从而一举奠定了我汉家复兴之伟业!
“高祖皇帝到现在为止,已经四百年了,海内士民无不深受汉恩,可现下却怎么会落到朝纲不振,又值此纷乱之时,先出袁绍,又出车骑,都不想着报效国家,尽忠朝廷,而各自生叵测不臣之念?思及此,实令人痛心疾首矣!最是可恨,我今已老迈,如是我尚在壮年,必当招募义兵,讨此二人,以使我汉家江山重回太平盛世!”
他再次地环顾诸人,又看了看杨彪,向杨彪再度行了个礼,最后说道,“杨公、诸公!我之所以喟叹者,是因为我想到了这些啊!”
这人所言之内容,却正是杨彪和堂中这几位大臣里,绝大部分人心中的想法。
排除掉所谓的“忠心”,只从利益而言之,刘秀在建立东汉的过程中,主要靠的是豪强右姓的力量,所以东汉建立后,得到最大份额之政治、经济利益的,换言之,用后世的话,统治阶级也正便是这些豪强地主。
既然是既得利益者,那么这些豪强地主的代表们,亦即朝中的这些大臣们,自是不免就会产生与汉家同休戚的认识。他们家族的利益和汉室的利益,实际上是糅合在一起的。
如此,则在这种背景下,对於那些试图改变统治秩序,也就是试图损害他们家族、个人利益的,黄巾军也好,袁绍、荀贞也好,他们当然也就难免会都相当敌视。
故而,袁绍、荀贞的叵测不臣之图,在杨彪等这些汉家老臣们看来,确是难以使人接受。
忧心忡忡那大臣听了这话,说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长叹这人默然稍顷,继而再又开口,说道:“
於今局面如是,我等只在这里说些空话,自是无有用处,可适才言说去书袁绍,我意却以为不妥也。”
却此人也反对去书袁绍。
忧心忡忡那大臣问道:“公是何高见?”
这人说道:“如我刚才所言,袁绍也是个心怀叵测之念的人,如果去书与他,和他结成同盟,那岂不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就算借此暂时抑制住了车骑的淫威,但是将来怎么办?怎么对付袁绍?难不成,我等还真的要依附於他,从其号令不成?”
袁氏四世三公,袁绍在朝中的朋友还是不少的,就有另一个大臣,赞成去书袁绍,他说道:“当务之急,在遏车骑淫威,至於其它,日后将来云云,岂不闻见机行事?”
“如何见机行事?”
这人倒有应对之辞,侃侃说道:“袁绍固怀叵测之念,有不臣之心,可是他远在冀州,车骑却是身在朝中,是袁绍远,而车骑近,则在此形势之下,即便我等去书袁绍,袁绍他定也是难以操控朝权的,我等正可以此,制衡车骑!此所谓以外制内也。待制住车骑之后,我等再从容收拾局面,然后等待时机,假以时日,以我之见,再次使我汉家尊严恢复海内势不难也!”
这人的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
袁绍身在邺县,那么就像之前荀贞请朝廷拜他为大将军一样,就算是杨彪去书与之,杨彪等正式与他结成了同盟,袁绍鞭长莫及,又能对朝政起到什么作用?他最多只是得点虚名罢了,并不能真正地操控朝权。如此,杨彪等就完全可以在袁绍、荀贞之间转圜,候待时机。
众人争论了不已,杨彪坐在主位上,始终一言不发。
见争不出个子丑寅卯,堂上诸人遂先后把话头停下,一起把目光投到杨彪处。
却见杨彪跪坐席上,手放膝上,坐姿端庄,可是双目微闭,却好似在打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