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缓缓靠港,诸葛亮挺直腰杆,握了握羽扇的扇柄。
因为陆口一线的战事尚在继续,诸葛瑾来到江陵谈判,并未大张旗鼓,全程都停留在江面船,故而行踪并不为外界得知。
也正因此,江陵下除了关羽、雷远和亲近文武以外,他人只知诸葛亮前日抵达江陵,昨日不曾外出,而今日登船出巡,踏勘周边战场情形。
诸葛亮身为署大司马府事的军师将军,在中枢事务极度繁忙的时候前来江陵,明摆着代表汉中王,负有极重大的责任。这也就难怪江陵城中诸多士人惶惑不已了。
诸葛亮下船的时候,便看到了他们。
约莫四五十人,其中诸葛亮熟悉的,有南阳名士张存、章陵豪族首领韩增、襄阳地方的经学耆老卫泾,还有较年轻些的南阳黄柱等人。
看到这几张面孔,诸葛亮稍稍放心一些。他们这时来此等候,证明他们对自身乃至自己家族尚有信心,至少没有直接参与潘濬的叛乱。这些人才能虽然有限,但在地方影响极大,只要将他们争取在手,之后的事情,就势如破竹。
荆州士人们一窝蜂地拥来,迎接诸葛亮。
“处仁公,士元公,文经公。”
诸葛亮并不摆架子,先向张存、韩增、卫泾三人拱手,随即再转向其他人拱手示意。接着他便讶然问道:“亮初回江陵,正待公务稍歇之后,拜访诸位,何劳诸君来此迎候?”
众人觑着诸葛亮的面色,见其神色如常,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潜藏的意图。
张存、韩增、卫泾三人彼此对视一眼。
张存轻咳一声,问道:“不敢劳烦军师拜访。我等来此,是近来听闻关中战局,传言颇多,其中有些说法,甚是荒诞不经。我们皆知三人成虎之理,又担心汉中王的安危,得逢军师归来,遂等候求问……军师,关中那边的局势,可还顺利么?”
诸葛亮笑道:“原来是问此事?没有别的?”
“自然没有。”张存正色道。
“哈哈……,好,好。”诸葛亮挥了挥羽扇:“关中战局的具体情况,这几日就会有正式的军报颁至江陵。各位迟早都能看见。但既然各位关心,我此刻也有暇,先行告知无妨。”
张存喜道:“那,我们设了一帐,备了些简单食物,还请军师移步,细细分说?”
“请。”
一行人步行来到码头范围以外,在一处帐中各自落座。
诸葛亮道:“诸位想已得知,关中之战,我军稍有失利,汉中王已率军退回汉中。然则,在我看来,较之于所得,这失利无足挂齿,并不必忧虑;相反,更显得汉中王胜券在握。”
“这是为何?”
“关中之战里,我军虽折损不少,可计量曹军的战损,至少倍于我军。而我军依托汉川险阻,安然后退,曹军并不能追击。诸位请想,大王以区区一个益州,便能抗衡曹公亲领、汇集八州精锐的邺城精兵十数万;此后益州之军再度北,曹公是不是又得尽出麾下精锐?此时荆、交二州有所动作,曹军又何以匹敌?”
诸葛亮侃侃而谈:“这一战,让曹军认识到了我军的实力,足以使之戒惧万分。长远来看,我军或出关中,或出宛洛,在东西两线都能进退自如,战必取利;而曹军的精锐中军疲于奔命,往来应付……如此数载,天下事可坐定也。”
张存喜悦道:“原来如此。军师所言,使我等如拨云见雾,眼前开朗啊。”
众人纷纷赞同,都道:“汉中王能克定祸乱,我们就再欢喜不过了。何况,还能共襄大业,真是万分荣幸。”
张存站起身来,正色道:“自汉中王至新野,仁厚之名就遍传九郡,引得荆州士人倾心归附,势若百川归海。只这江陵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汉中王的臣子,都为汉中王的大业效力。我想,汉中王但有所命,无论山高水长、艰难险阻,诸君都必定会竭尽所能,尽忠职事!”
众人都躬身道:“处仁公说的是!”
不少人再窥诸葛亮,见他面色平和,微微颔首,各自都放心一些。
在场之人,都是荆襄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多人投入玄德公麾下的时间,还在赤壁大战之前,并不比诸葛亮晚多少。又有许多人在诸葛亮随着叔父迁居襄阳的时候,伸出过援手,给予或多或少的帮助。
他们群聚在此,又非正经的公务场合,诸葛亮也不好翻脸,更不好把某些言语放到明面讲。
张存此刻所说的言语,便已经颇具诚意:江陵城破,荆州士人难辞其咎,果然需要承担责任的相关宗族,哪怕流徙千里、山高水长也认了。只求诸葛亮看在往日情份,看在玄德公仁厚名声的份,不要将这事公开处置,给众人留一个继续效力的可能。
看来,不止是诸葛亮转述的关中战局,关羽和雷远二人坐镇江陵,大军直逼扬州的局面,也已经让他们想明白了。
诸葛亮稍作沉吟,正待言语,张存却重重叹了口气。
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