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战鼓敲击声突然停下,战场一阵寂静。
贺齐所部紧急布阵的时候,孙权身边还有幕僚称赞,说公苗举措很是果断,有他在前,各部层层阻断、梯次防御,必能消耗关羽的锐气,等到诸军齐聚,再一举成擒。
然而还没过三两句话对答的时间,关羽所部步卒如铁臂横扫,骑队似利刃斩击,须臾间便已破阵。贺齐的军旗初时还连连晃动,催军作战,忽然就没入刀枪之海,不见了踪迹。而贺齐
毕竟天色已黯,孙权竭力瞪眼分辨,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当贺齐所部把原本高擎的松明火把抛落到地面,隐约映照出地上的尸体和积血,然后就被踏灭了。数以百计的残兵溃卒丢盔弃甲,往孙权所在的方向逃来。有军官出面连声喝骂,才让他们改换方向,绕行到大军后方去。
贺公苗怕是战死了。
孙权心中隐痛。
孙权在治理江东的时候,颇用权谋手段,故而外人常以为他是冷酷果决之主。其实他既有冷酷果决的一面,对于自己真正看好的人才,又真的是倾心竭思、结君臣之深情。
便如对贺齐。
贺齐是江东大族出身,但受孙策举荐为孝廉,素来与孙氏亲密。故而贺齐振旅,孙权亲自为之祖道,作乐舞象而贺齐也从来不辜负孙氏,当日孙权在合肥遭张辽突击的时候,贺齐竭力阻击,战后确认孙权无恙的时候,他更激动以致涕泣。
正因为他与孙权的关系亲密,受到绝对信赖,才能与吕蒙、凌统共负重任,成为进攻荆州的中路军主将之一。
然而贺齐就这么死了。这位擅长治军、擅长剿除山越的将才,在面对关羽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丁点的还手之力。
孙权既痛惜,又害怕。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关羽如此勇猛,这一战己方就算能赢,麾下的将士们还要折损多少?何况,究竟能不能赢,谁知道呢?
孙权满头大汗。
董袭在他身边唤了两声,见他没有回应,只好提高嗓音。
孙权这才被惊动:“怎么了?”
董袭躬身道:“关羽又要进攻了。”
孙权再看,只见月色之下,关羽所部数千人再度整队。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一战太过轻松,他们的队列依旧整齐,许多人的甲胄和武器甚至还没沾血,有月光洒落,照耀着他们的队列,反射出的光芒如点点繁星。而那支趋退如风的轻骑,就像是鹰隼盘旋在繁星之间,随时将会再度扑击。
“吴侯,还请先把五校之兵派上去抵敌。长水居前,虎贲居后,虎士暂且不动。”董袭又道。
“就这么办!”
当下五校之兵踏步向前。
而关羽所部随即再度进攻,依旧是以步卒居正面,而骑兵周旋择机突进的战法。
夜幕之中,看不清军旗,于是两方都以鼓角传令,不同的鼓角声混合在一次,催动士卒们厮杀奋战。无数人高喊着挥动刀枪,他们的喊声汇集在一起,仿佛让月光都要为之变色。
双方交战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可是人马践踏激起的尘灰、草叶也越来越多。以至于谁都看不清战况,只能凭借声音和火光进退的位置来猜测。
孙权连续派了几名侧近,让他们接近前方战线去打探清楚。
待几名侧近去了,董袭恭敬施礼,又道:“吴侯,还有一事。”
“元代,请讲。”
董袭的职位在江东诸将中算不得极高,但身份颇为特殊。
当年孙讨逆身死,吴侯初统大事,吴夫人担忧局面难以掌控,遂召见张昭和董袭,询问江东是否可保。董袭当即说,江东有山川之固,主上有恩德在民。只消以张昭秉众事,我董袭等武人为爪牙,便是地利人和兼有,万无所忧。
凭此一答,孙权向来将董袭当作心腹,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只听董袭道:“我看江津港那边仍然纷乱,只怕后继兵力一时难至。而张辽始终逡巡不至此举不合孙曹两家的议定。还请吴侯派人再去催促张辽,则以同盟之义,请他立即来援。”
说到这里,董袭略放低些声音:“张辽的两千骑,极是关键。现时就算他有什么额外要求,我们不妨先答应下来。”
孙权连连冷笑,随即便看到前方五校精兵的阵脚又在挫动。
每挫动一次,孙权的心就揪一次。
于是他立即遣出亲信侍从,快马去催张辽。
在追击雷远不逞以后,张辽并没有折返回江陵城南的营地。
自从离开合肥,张辽的一举一动都根据江东的安排来,这让他感到颇受束缚。总算得到厮杀的机会,却又未尽全功,他便更不想回头去看江东将帅的脸色。所以此前吕蒙没有召唤,他便领着骑队在江陵以北掠阵,权作放松。
此番张辽带领骑队,乘坐江东舰船沿江西进,日常见到的江东舟师将校,面上常有悻悻之色,似乎请求朝廷的帮助是种羞辱。他们不理解,这种情形对张辽来说,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