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异曾是益州征东中郎将赵韪的部将。在现任益州牧刘璋最初继任时,他一度是能够影响益州政局的几名益州本地强豪之一,曾与庞羲被并称为“恃功骄豪,欲有外意”。
只不过庞羲相对更软弱,也更谨慎,虽然与刘璋情好携隙,却没有彻底撕破脸,故而能维持着巴西太守的名位。相比而言,李异要强悍果决的多,他先随赵韪一同起兵,又联合同僚庞乐背叛并杀死赵韪,随后领兵退往江峡一带,依违于各家势力之间。
当甘宁投靠玄德公的时候,与甘宁同伙的李异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虽然他没有甘宁那样的酷烈手段,但在玄德公入蜀过程中建功立业,以求衣锦还乡的心态则一。
所以李异才会如此主动地领兵出外,试图解决马超的战斗中立下重要的功勋。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出了错,踏进了马超所设的圈套之内。
于是这位曾经在益州叱咤风云的宿将就这么死了。在这危急时刻,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战死。
马超所部铁骑轻易就趟穿了李异的余部。随着骑兵们渐渐深入,原本聚合在一起的队列开始分散。轻骑撤向左右两侧,他们用刀矛砍刺两旁的步卒,驱赶他们四散奔逃。而在骑队中央,披挂铠甲的重骑们毫不减速,继续策马向连衡之阵的中央位置飞驰撞击。
他们选择的撞击位置,便是任晖之前指挥将士们左右让开、供李异所部出动的那个缺口。
布置在这一段的将士们,乃是雷氏部曲中直属于雷远的精锐。为了保证战斗力,此部中全无宕渠、江州等地招募的新兵,纯由江淮旧人构成。素日里他们由任晖代替雷远组织训练,每日小操,三日大操,也从无半点懈怠。
若在平日里,此等队列分合早已经熟极而流,简直闭着眼睛也能做好。
可这会儿,因为李异所部惊慌崩溃的缘故,数十名溃兵卡在缺口处,不断地试图向后逃跑,而更多的溃兵还在推挤着他们的同伴,仿佛往队列后方就有活路那样。
距离这些溃兵不到十丈远处,蹄声隆隆,凉州重骑冲了过来。
这时候日头正在高处,阳光照耀在重骑的甲叶上,反射出夺目的精光,使人不敢逼视。而任晖顾不得那些敌人,只是向溃兵们挥刀大喊着:“全都给我闪开!不许入阵!”
之前任晖大吼着踢打那些溃兵,勒令他们从阵列的两边绕行。但溃兵全都惊恐不堪了,而且他们都是益州人,听不懂他的口音。最终惹得任晖暴怒。
他不得不拔刀在手,连杀数人;凭借周身带血的凶残模样吓住了后继的乱兵,终于使他们改换了奔逃的方向。
而任晖的部下们赶在骑兵到来的最后一瞬,勉强合拢阵型。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敌骑将至,而任晖自己被封在阵列之外。
这时候,自然容不得他闪身逃命。
任晖长声叹气。他少年从军,南征北战,无数次身当前驱,在白刃交加中挣命数十载,算来到今天也快四十岁了。
能在这种大乱世活到四旬,运气已经很好,接下去或者被铁蹄踏死,或者被刀剑斫头而死,或者被箭矢贯胸而死,都没关系。
只可惜出征的时候,家中新妇已经显怀,看来自己见不到血脉延续了。
敌骑更近了。
任晖忍不住摸了摸怀里一座木头雕刻的神像。
神像两三寸高下,制作很粗糙,大约是某种神灵。此番出征前,辛月要求丈夫随身携带,以保佑化险为夷。
任晖自己不信这些,但辛月暗中笃信,任晖也不愿干涉。
乱世人命最贱,一个弱女子挣扎其中,没有刀剑可以依赖,也就只能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不过,就在适才,任晖还指挥将士们杀死了许多同样信仰这些神灵的汉中士卒……这让他觉得有些荒唐。
敌骑更近了。任晖双手握刀蓄力。他对自己说,就算要死,最好也死得壮烈些,不要让自己成为同僚们口中笑柄。
“校尉!快退后!”几名士卒忽然高举大盾奔来,试图掩护任晖。
任晖甚至来不及喝令他们固守阵线,便觉盾牌被巨大的力量撞个正着,这力量又传到任晖身上,使他整个人腾空飞起来,七荤八素地坠落到人丛当中。
任晖奋力起身,只觉喉头一阵腥咸,左肩疼痛难忍,不知肩胛还是哪里的骨头断了几处。他强忍痛感,起身再度向前。
就在他倒地再起身的短短片刻,身边被巨大的音量包围。
他听到敌方骑士被枪矛搠透而发出的嘶吼,听到战马倒地的哀鸣,听到己方将士步步后退,却竭力为己军打气的高呼,无数人无意识的吼叫声汇集在一起,就像是潮水掀翻堤坝那样,轰然爆发出来。
刀盾手和枪矛手们临时就位,看起来阵列完整了,可实际上,他们盾牌底部的尖角未能扎入地面,士卒们也未能摆好承受冲击的姿势,更后方枪矛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