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说张鲁降曹,固然令人震惊,但张鲁终究只是米贼,纵使雄踞巴汉垂三十年,玄德公的部下里,没谁真把他当作强敌。众人担心的,始终是曹军的动向。
好嘛,曹军这就开始行动了,竟然不等待秋高气爽的用兵时节,一点都不耽搁。
厅堂中瞬间传出一阵轻微而喧嚣的声响,那是有人低呼出声,有人情不自禁地倒抽冷气,有人交头接耳、轻声讨论,甚至还有人露出了些微惊恐神色。
如果曹公大军进驻汉中,那后继的目标必然是南下巴蜀。
上一次曹军南下的时候,荆州守备瞬间溃,靠着孙刘两家联盟,背靠着大江连番鏖战,又因曹军水土不服,这才获胜。
这次呢?玄德公的力量倒是比以前强多了,可刘季玉能与孙权相比么?以益州人的风评来看,或者他会更像刘琮?如果刘璋不能够坚决抗曹,往后的事,就不能想,也不敢想了。一个占据中原、河北、关中,益州的力量,再也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
于是喧闹之后,厅堂上一片寂静。
寂静之中,忽有一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大笑之人,乃是廖立。
廖立此前出任桂阳太守,后因诸葛亮统领荆南四郡民政,他被玄德公调回左将军府,仍是极其倚重的参谋。因为诸葛亮常驻临烝的关系,他日常陪同玄德公,地位似乎比以前更重要些。
廖立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指点着眼前的众人:“你们……你们,哈哈哈!”
或问:“公渊为何发笑啊?”
廖立用袍袖擦了擦口水,又捋一捋胡须,蔑视地回答道:“我笑诸君平日里一个个自命才干非凡,谁知一听到曹公动兵的消息,就惊慌失措!其实何必?诸位实在是庸人自扰!”
“公渊这是何意?我们怎么就庸人自扰了?”
廖立道:“我听说,关中如今被马超、韩遂等羌胡豪帅分据,其首领人物多达十人,早就把长安城以外的关中土地尽数瓜分。如果曹公调遣大军西进,马超、韩遂等人心不自安,以为曹公有重整三辅之意,必会彼此煽动、群起反抗。曹公不将这些人一一降伏,哪有力量进取关中?”
顿了顿,他睥睨众人,神色傲然道:“何况,曹公固然能说服张鲁,主公也不是没有派人去联络关中诸将。说不定,曹公兵马进抵关中的那一刻,就是马超、韩遂等人起兵之时,到那时候,双方兵连祸结,恐非三年五载所能底定……我们依旧按部就班以图益州,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这番话一出,堂中便有人赞同,紧张气氛瞬间消去不少。
雷远静坐在武将列中,仿佛入定,默然不语。
“公渊所言,极有道理。”诸葛亮也向廖立颔首示意。
待到廖立得意洋洋地落座,诸葛亮继续道:“此前关中被羌胡豪强所盘踞,虽然貌似恭顺,实则独行其是,而曹公也无法越过关中、汉中,向益州投送力量,皆因关中诸将和汉中张鲁,共同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阻碍。”
他顿了顿,向侍从在队列末端的马谡道:“幼常,取舆图来。”
马谡立即捧出舆图,在厅堂侧边挂起。
诸葛亮走近,将羽扇换到左手,右手指点舆图道:“诸君,我们先看由关中至汉中的道路,自东向西,无非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还有更西的陈仓、祁山两途。这其中,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沿途都山高水险,依赖栈道,万难通行大军。所以,如果曹公欲伐张鲁,可行的方案乃是挥军向西,横穿整个关中,直抵陈仓,然后再向西南入武都,击破阳安关。”
“而这样一条路线,沿途横穿关中,几乎经过关中诸将每一部的驻地。这便是公渊所说的,如果曹公调遣大军西进,马超、韩遂等人心不自安,必会彼此煽动、群起反抗。由此一来,我方就有充裕的时间来进取益州。”
听到这里,廖立微微颔首,有几分自得。
诸葛亮又道:“然而眼下的局势不一样了。张鲁既然决意投降曹公,就不会在东段的道路上设置阻碍,甚至还会遣人沿途供应军实。那么,如果夏侯渊、徐晃所部直接从子午谷入汉中呢?”
他探出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条弧线示意:“便是这般,从蒲坂、到长安,向南直抵子午谷。长安以东的潼关,仍旧保留在关中诸将手中;长安以西的广阔地域,曹军也不经过。而派遣的兵力,只是夏侯渊和徐晃的一万人……这种情况下,关中诸将是否一定会起兵抵抗?”
僚属们俱都沉吟,而将领们纷纷站起来观看舆图,各自深思。
廖立也不禁皱眉,随即又点头。
他知道诸葛亮说得没错。如果只动用一万人,又直接从子午谷切入汉中,不触及关中将帅们占据的核心区域,那就真不知道彼辈会作何反应了。毕竟就在不久之前,韩遂、马超还俱都以家眷入朝为质,除非被逼到极处,他们未必就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