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较远处那名侍从又嚷了几句。
刘封大步过来:“续之,我们走了。带上阿斗。”
“阿斗?在这里?”雷远完全没有注意到附近还有别人,茫然地反问了一句。
赵氏女抬手为他指了方向,他这才看到,在土墙的另一边,有段斜向歪倒的部分。墙体本身的质量很不错,表面平直而光滑,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斜坡。
有个大约三四岁、体型圆胖的小孩子,一次次地爬上斜坡,再从斜坡上滑下来,臀部“咚”地一声着地。这种落地法子,听起来就很疼。但这孩子身上肥肉很多,落地以后非但不疼,有时候还反弹两下。
在斜坡两边,两个女仆一左一右,四条手臂张开着护持,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小胖子。但小胖子一次次地攀爬,一次次地滑下来,专心致志,绝不旁骛。因为爬得急了,他的额头上开始淌汗。
在斜坡下方,安安静静地蹲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块棉布,每次小胖子落下来,她就替小胖子擦擦汗,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走了,走了!”这时候刘封大声叫唤着过去,左手抱起了小胖子,右手抱起了小女孩。
小胖子被吓了一跳,猛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刘封有力的臂膀。而那个女孩子倒是很安静,还向刘封道了声谢。
刘封转过头来,对雷远道:“续之,这个是阿斗,这个是张将军的女儿。”
“哦,哦。”雷远应了两声。
阿斗的样子倒是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张将军便是张飞么?原来他的女儿竟然如此文静的。
雷远胡思乱想着,向赵氏女和赵统赵广两兄弟挥了挥手,加快脚步跟在刘封身后。
两名女仆一溜小跑,又跟在后面半步。
两人急匆匆地走了半晌,绕过一座女眷们聚集的平台,便看到刘备等人站在一处最高的夯土台基上,反复比划着周边环境,正讨论着什么。
说是讨论,其实像是争辩,因为争得激烈,以至于刘备见到刘封和雷远走近,只招手让他们过来,随后继续投入在反复的诘问之中。
雷远登上台基,在旁听了片刻,知道他们是在商议,是否该招募民伕,尽快开始两项重要的工程。
一项是重新掘开贯通扬水和沮水的子胥渎。
此举将使得江陵城的西面出现一条沟通江汉的运河,荆州水军由此可以环绕江陵航行。一艘满载弓箭手的军船便足以阻止数百上千名曹军渡河南下;如果河道整体贯通,荆州水师纵横之下,江陵城便可难攻不落。
另一项则是完善江陵城防,修筑江陵新城。
方案有两种,一种是在纪南城的遗址上修建新城,使新旧两城南北呼应,形成犄角之势;另一种则是在江陵旧城的基础上直接缩小规模修筑新城,这样的话,新城以旧城为外廓,可以形成内外两重的防御。
听得出来,孔明的意思是先行开掘子胥渎,这样的话,在强固城池防御的同时,完成之后正好赶上春耕,有利于周边农事。
玄德公的意思则是先在纪南城修筑江陵新城,他认为,此举将会使得我军前出更加快捷,有助于己方以攻代守,压制蠢蠢欲动的乐进、文聘等部。
而关羽则同时反对两人的想法。他是在战场上斩将搴旗的猛士,但谈到用兵,似乎比玄德公更加保守些。
他反复向两人表示,曹军一旦全力南下,任何向北进展的意图都不切实际,当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旧城之中修筑江陵新城,以江陵新城控扼大江,堵死曹军触及荆南的可能。如果要在战术上形成犄角声援的局势,不如扩建江陵南面的江津港,将之修筑为靠水的要塞。
怪不得他们突然想起要来纪南城,原来是为了踏勘地形来着。雷远想到。这样的工程,每一项都要动用数以万计的民人,耗费难以估量的资财,对左将军府来说,是极度重要的大事。
这三人便是如今左将军府最核心的决策人物了。在外人面前,玄德公对孔明固然言听计从,关羽也绝少反驳前两人的意见。但是到了真正的小范围里,该争的,难免还是要争一争。
三人讨论得激烈,关羽的脸色红的发紫,刘备的嗓音也提高了些,诸葛亮的神态依旧从容,但白羽扇的摆动频率较之平时,似乎快了些。
赵云站在稍远处按剑侍从,不发一语,好像任务只是防止无关人等看到眼前的情形。赵云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信任玄德公最终的决定。
而黑袍黑脸的张飞紧紧站在三人身边,虽然并没人理会,但他有时候向这人点点头说:“有道理!”有时候向那人点点头说:“说得对!”好像也参与得很是积极。
这时阿斗抹着泪,被刘封抱了上来。看到刘备的身影,他笑着探手过去求抱。
刘备哪里顾得上阿斗,半晌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