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荆蛮凶悍难治,所以历代的地方官衙都严控武器甚至铁器的流入,从源头上压低蛮部的战斗力。如雷远这样身为地方官,却公开与蛮部做人口和武器交易的,实在非常罕见。所以李贞才会忍不住提醒一句。
李贞是读书人出身,家传儒法两途的学问,所以眼光见却不差,只不过因为年少,有时候思虑尚不周密。雷远平时不把李贞当做寻常扈从,愿意和他谈谈,一来整理自己的思路,二来也可以从谈话中得到新的灵感。
此刻既然李贞问起,雷远问道:“含章以为的,所谓大量兵器甲胄帮助,究竟会有多少?沙摩柯需要多少武器,才能够像你说的那样,成为祸患呢?”
李贞是做过功课的,立即道:“五溪蛮盛时,屡次兴兵抄掠郡界,其众至万余人。我想,如果万余人当中出现数百名披甲的精锐,再配上一定数量的轻兵……那就很可怕了。”
刘郃在一旁呵呵笑道:“然而乐乡县境内的佷山蛮部落现在还剩下六个,沙摩柯自己也说了,符合要求的蛮人俘虏,他能收集一千人。一千人能换多少武器?五十把刀而已。五十把刀可算不上多,也用不了多久。这样下去,他哪年哪月才能拥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
李贞还真没细想。这时候低头算了算,自己也笑了起来。真要换取装备数百名精锐的甲胄武器,只怕从佷山到五溪的每个活人,都要被运到乐乡来。更不消说,武器会在战斗中迅速损耗,而蛮夷甚至没有修理的能力,他们所能保有的武器甲胄,始终有其上限。
这点数量的甲胄武器,于沙摩柯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支援,能够使他的部族获得脱胎换骨般的战斗力;但对于汉家政权而言,实在算不了这么,并没有什么要特别担心的。
“其实,我倒是诚心希望沙摩柯真能获得数百名,甚至更多的披甲精锐。”雷远一边走,一边道:“蛮夷之所以历年为患,凭借的是他们有无数种落盘踞群山大壑,不服王化。汉人若以大军进剿,难免水土不服;彼辈心怀怨愤,又总是降而复叛。可是,如果沙摩柯这位蛮王全力推动与我们的这场交易……你们以为,会发生什么?”
雷远扬声对其他扈从道:“这个问题,你们也可以想一想。”
此刻他身边的扈从,有半数是各方挑选出的基层军官或老卒,这些人一方面担任警备,另一方面,也有参与军事相关讨论分析的职责。而雷远希望他们的思维不要仅限于行伍,他们应当看得更开阔些,以备日后大用。
“我明白了!”过了半晌,李贞率先回答:“沙摩柯需要充实自身的武力,就需要武器甲胄;需要武器甲胄,就得拿蛮人的俘虏来换;而他不断攻略蛮夷部落,强迫蛮人迁徙下山,归属朝廷治下的举动,必然会引发诸多部落的敌视;为了压服这些敌视的部落,他又需要进一步充实自身武力。这样一来,就成了……成了……”
李贞双手转着圈圈示意:“就成了一个无休止的循环,沙摩柯越强大,敌人就越多,他就越是依赖于我们的武器甲胄支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过程中,诸多蛮部彼此解下血海深仇,自相攻杀,消耗实力;于是不劳汉家一兵一卒,就取得了削弱蛮夷的效果。”
“好,说的好。”雷远赞了一声。
“诚如含章所言,在这个过程中,蛮夷愈来愈弱,而我们会愈来愈强。”又一人开口。
这是个身形甚是壮硕,胡须浓密的青年。雷远瞥了一眼,认得他是新进投入军中之人,名叫王跃,字舒望。此人本是与刘郃守望相助的一个地方小豪强,虽然年少,却颇具勇烈;昔日宗贼肆虐时,曾持大槊手杀乱兵十余人,护得百姓平安。雷远在挑选各部基干为扈从的时候,特意请刘郃推荐几名乐乡当地的才武之士,刘郃便推荐了王跃。
雷远素来很注意细节。他立刻发现了,虽然王跃身为李贞的下级,却不以职位相称,张口就说“含章”云云,似乎把自己放在了同等地位。这是因为乐乡本土居民对外来的庐江雷氏尚未心服?还是王跃自恃才能,不愿久居人下,为一小小扈从?
雷远希望是后一种原因。贤士处世,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雷远召集各部才干之士为扈从、书佐,本就是希望能将部下们一一置于囊中,给他们展现自己的机会。
“舒望有何想法,便请讲来。”
“近百数十年间,朝廷为了增收赋税,不断采用各种手段逼迫蛮夷部落内附,这些部落满怀怨愤,时常发动叛乱,反而成了朝廷头痛的大麻烦。但如果荆蛮渠帅用俘虏向我们交换物资,就大不一样。俘虏纵有怨气,都该冲着沙摩柯去,与我们无关;他们能够活命,则完全出于县君的仁慈,只要把这个道理向他们说明白,再加以恩威并施的管制,必可获得他们的效忠。这些蛮夷虽然不通耕种之法,但用为力伕修筑城池道路,正是我们当前所需的。”
王跃看了看雷远的神色,继续道:“我不清楚沙摩柯最终能抓来多少蛮人俘虏,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