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过高兴,肆意奔走呼号结果遭到军官责打的;还有哭闹说找不到关系身家性命的行李的。一时间整个港口人喊马嘶,喧闹的有如集市。
雷远倒是难得清闲。他停留在楼船上,与关平聊着天,待到大部人马都登岸以后,才向关平告别,领着自家亲卫扈从登岸。
蒋琬还在忙碌,周虎带着几个地位较低的管事,匆匆赶来迎接。
雷远向周虎摆了摆手:“你自与蒋公琰协作,尽快安置部伍。我先往乐乡县城去看看。”
相比于北方,长江以南虽经多年以上的开发,总体来说仍属偏远,因此郡县的分布较少,每个郡县的辖区都非常之大。乐乡县是从夷道、孱陵、佷山三县各划了一块区域出来,但是南北东西的县境,也各有将近百里的距离,面积几乎及得上中原地区的一个小郡。县城的位置又偏西,与港湾有些距离。按照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恐怕两天以后才能抵达。
所以,雷远打算带领少量随从,先行前往探看。
这都是早已安排定的,周虎连声称是。
刚转身走了几步,雷远又将他唤回来:“记得向各处营地重申军令。江南瘴疠之地,恐生疾病,又或有水土不服之事。各部人丁,如需喝水,务必煮沸之后饮用。此事重大,违者必予重责。”
“遵命!遵命!”
雷远看了看身边,樊宏、李贞两人俱在,还有名唤胡平、李齐的两人,也是最初那二十余名扈从中的幸存者。他另外再点了一支骑队,从容策马而去。
走了不过数里,便觉周边环境与港湾处的热闹相比,恰成鲜明的对比。
雷远在一处十字道口勒马观看,唯见林木茂盛,大概是因为地气湿润的缘故,即使在冬季也不显凋零,成片林地蔓延至西边远处,隐约与横亘群山相接,愈显苍莽。然而实在殊少人迹。
按照向导所说,此刻所处的东西向道路乃是峡江水陆道的东段延伸部分,属于前汉时修建的官道。路基高出两侧地面,路面宽阔,两边还有行道树……可即便雷远站在这官道上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
荆州之凋敝,由此可见一斑。
李贞跟着雷远张望片刻,不禁叹道:“我曾见书籍上写,楚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食物常足,不忧冻饿……想不到真的来此以后,所见唯有荒僻山野,比淮南还要不如。”
雷远点了点头:“所谓江汉川泽山林之饶,本非虚言。我们所处的南郡,曾有七十余万口,无论农、商、冶炼、手工,都很繁荣。中平以来,天下大乱,唯有荆州年谷独登、兵人差全。如今这景象,乃是建安年间战争和瘟疫双重作用的结果。含章,你可以请向导来,问问他,这些年荆州发生了什么。”
此刻随同雷远的,或者是最初时一同出生入死的扈从,或者是近期捡拔于部伍中、具备忠勇表现的良士,雷远常常带领他们展开些讨论,以促使他们的眼界逐渐开阔,获得进步。
这位向导乃是蒋琬的远支亲族,本身在孱陵县担任小吏,约莫四十岁上下,衣衫简朴,谈吐却颇显见识。听得李贞询问,他便将相关的情况一一道来。
这些年来,中原多事,荆州虽然起初俨然乐土,可最终仍被卷入到了乱世的浊流滔滔之中,尤以建安以来,跌宕尤甚。
首先是大疫。建安初年,原本流行于北方的疫病传入荆州,不到十年间,纵使生活条件优越的大族,丧于疫病者也往往超过半数。普通百姓的死伤更加惨烈,某些通都大邑里,十室九空、家家戴孝,绝非虚言。
次之又有连绵不断的战争。有长沙太守张羡联合零陵桂阳两郡,与荆州牧刘表旷日持久的对抗;再有交州刺史张津屡次北上犯边;与此同时,在襄阳宛城一线,又有刘表、张绣联军与曹军的多次作战。到了建安十三年,数十万如狼似虎的曹军南下,随后又是孙刘联军反攻,战乱波及荆州全境。战火熊熊,数载不熄,杀戮之众,无以计算。
战争和瘟疫导致原有的社会秩序崩溃,而社会秩序一旦崩溃,又诱发了社会伦理与道德的土崩瓦解,数年之间,整个荆州就崩乱到了所有人想象不到的地步。豪族起兵交相攻击,流寇四处劫掠、戕贼百姓,而黔首黎民任人践踏宰割,死伤相枕……人性之恶至此如洪水漫溢,难以收拾。
玄德公从曹操手里夺取的荆南四郡,大致都是这样的情形;东吴所控制的南郡和江夏、曹操所控制的南阳,莫不如此。而庐江雷氏即将落脚的乐乡县,同样也是如此。
谈说间,已行了二十余里,眼看暮色将至。负责探路的樊宏兴冲冲赶来:“小郎君,前头有个驿置,正好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