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完全不理会梅毅在说什么,他尽力提高嗓音,大声喝问:
“当小将军在六安城下厮杀的时候,你的族长梅乾在哪里?当小将军在番山反复冲阵的时候,梅乾在哪里?当小将军在小霍山中横截曹军的时候,梅乾在哪里?当小将军就在前方十余里的地方与曹军血战拼命的时候,梅乾在哪里?”
“说啊!你说啊!”雷远身后的将士们猛烈鼓噪起来。在淮南群豪所拥有的部曲徒附中间,雷脩素来广受颂扬和爱戴。许多将士们的情绪与贺松、邓铜是一样的,他们不能接受雷脩的战死,某种角度来说,雷脩的死动摇了他们对江淮豪右所属武力的信心,也动摇了他们与曹军对抗的决心,使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焦虑。
但雷远提出的问题却使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小将军的死,并不缘于战场上的失败,更不缘于他们这些为人下属的没有奋力作战!
小将军始终是那个英勇善战的首领,他的死是因为寡不敌众,是因为没有得到该有的支持,是因为有奸人作祟!
如果一定要有某个人为此担负责任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梅乾!
这个不言而喻的答案瞬间激起了许多人心中的愤懑,让他们压抑着的情绪得以宣泄,让他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让他们深信自己是理直气壮的、正义的一方。
雷远高举双手,反复下压,示意暴躁的将士们稍稍安静。他转过身,继续向着原本就在台地的将士们高喊:“在场的各位,都是追随我的兄长雷脩,在六安城中力拒曹兵的英雄好汉。你们是我兄长的袍泽兄弟,也是我雷远雷续之的袍泽兄弟。现在我站在这里,请各位兄弟为我的兄长说句公道话!我只求一句公道话!从六安城撤离以后,我的兄长始终在前线拼杀搏战,抵御十倍以上的曹军追击,你们说,对不对?”
这些将士们此前在六安城突围以后,便跟随梅乾退回到擂鼓尖台地,近几天里,他们中的不少骨干甚至还得到过梅乾的慰勉和承诺。但雷远此刻只提小将军雷脩的事迹,只求他们一句公道话,这就让人无法拒绝了。
小将军就在大家面前,尸骨未寒啊……这时候昧着良心说话的,还是人吗?
队列中一阵骚动,陆续有人道:“对啊!对啊!”
“是小将军雷脩在断后啊,是他在为我们抵御曹军啊!”
“那么,请各位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梅乾和他的亲信们,有参与过一次半次的战斗吗?有主动派遣过一兵一卒的援兵吗?”雷远继续大喊。
“没……没有吧?”士卒们彼此面面相觑。
“好像真没有,一直跑,跑到这里。”
“都是小将军在打仗。”
虽然这些将士们在过去几天里陆续归入梅乾的指挥,但雷脩战死的消息突然被揭开,强烈地冲击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惊慌而愤怒,让他们本能地选择了与曾经并肩作战的小将军站在一起。
当雷远一条条、一句句的指责入耳,朴素的是非观使他们对梅乾等人的怀疑一发不可收拾,进而渐渐转变为了敌视。
“雷远是在胡扯!你们别信他的!”梅毅慌乱地向士卒们呐喊:“雷脩这厮是个莽夫,跟着他是找死啊!我家族长早就看出了不能与曹军正面争锋,所以才提前退到这里坚守!要不是族长英明决断,你们早就死了!这些人就是要陷害族长!你们,你们跟我上啊,救回族长!”
“放屁!你当我们是傻子吗?”雷远厉声打断了梅毅的胡言乱语。
他从土台上跳下来,直接站到那些将士们中间:“瞪大眼睛看看,看看在你面前的这些人,这些都是跟随小将军一次又一次打败了曹军的好男儿!你骗不了他们,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不是你这种阴险小人!”
他稍稍侧身喝令:“邓铜!”
“在!”
“拿下这个满嘴胡柴的混蛋,拿下梅乾的同党!”
“遵命!”
邓铜锵然拔刀,带领部下们大步迫进。
梅毅猛抬起手中的刀,指着邓铜尖叫道:“你们敢!我看你们怎么向雷将军交待!”
邓铜挥动长刀,在身前挽了个漂亮的刀花。他狞笑道:“怎么向雷将军交待,那是小郎君的事。你乖乖的受缚吧,不识相的话,当场就要掉脑袋啦!”
梅毅往后退,再往后退。
“兄弟们,跟我来,我们和他们拼了!”他似乎是在号召别人,可声音低弱得就像是喃喃自语。
也没有任何人响应他。
甚至就连梅毅的部下们,都茫然地站在原地。
有几名将士觉得不妥,犹豫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可是他们又看到雷远如此坦然地站在将士们中间。于是他们有些茫然地想到:梅乾已经被抓了,他是陷害小将军的元凶,他完了。现在小郎君和我们站在一起,他是宗主的次子,是贺松、邓铜、丁立这些人都认可的首领……那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