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眼前战局不利的影响,朱盖越想昨日被贼寇所欺之事,越觉得气塞胸臆,同时还生出些紧张不安的情绪。
曹丞相此次出兵江淮,是为了驱逐孙权,堵死江东北上中原的通路,确保江淮之间的稳定。为此,动用的兵力规模十分巨大,不仅有直属于霸府的中军精锐,也有来自河北等地的新募士卒和乌桓胡骑,还召来了徐州刺史、威虏将军臧霸的青徐地方军队。在此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之下,诸夏侯曹氏亲族将领和于禁、张辽、乐进、朱灵等大将,难免会有彼此争竞的心思。而与此同时,他们又都面临着对待下属越来越峻刻的曹公。
此前曹纯曹子和督帅虎豹骑为全军先导,只因为不慎漏过了一次极小规模的敌骑滋扰,就导致曹公勃然大怒,遣夏侯妙才出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捕杀了曹纯信任重用的军司马。曹纯乃是亲旧肺腑之臣,身份贵重于时,何尝受过如此屈辱?此举使他又羞又气,领兵抵达合肥之后,立刻就告病休养,怎么说也不愿再参与此后的军事行动。
那支坑害了曹子和的骑队随即纵骑奔逃,曹公命令于禁分拨人马兜截。于禁其人,素来把曹公的命令看得比天还大,领命之后兴师动众,调动两万余的兵力,在方圆数十里内架起天罗地网,结果却硬生生被那队敌骑斩杀多人,突出重围。
难得以毅重有能著称的于禁也吃了亏。众将正待看他的笑话,谁知于禁这厮真不讲情面,回来就在曹公面前指摘大军右翼某部未能及时响应军令,以至于敌骑逃脱。带领那一支兵马的大将乃是朱灵,他是在袁曹联盟时就投效曹公麾下的大将,在军中名望甚高,部众却自成一体,外人有些水泼不进的意思。这种做派素来为曹公所不喜,于是顺水推舟地给了个“治军不严、号令不谨”的罪名。这罪名不轻了,朱灵立即被褫夺兵权,他本人还近乎羞辱地被任命为于禁的部下督。
以上两件事情发生以后,军中各部都为之震动;此后曹军分遣诸将行军作战时,将领们莫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办事不利被曹公怪罪。
根据曹公的命令,张辽和朱盖主要的任务是清理以雷绪等人为首、依违与曹孙两家之间的淮南豪霸。由于曹公有意在合肥以西三十里处依山川之险另筑新城,淮南豪霸在这片广阔地域中拥有的数万人丁,都将会成为筑城的奴工。
但这个任务执行得并不顺利,淮南豪霸们的行动出奇地井然有序,他们一边收拢依附百姓,退入深山,一边以疑兵前出至六安,迟滞了寿春曹军的行动;待到张辽和朱盖赶到,他们又以少量精锐断后,硬生生打退了多次追击。昨日张辽亲自领兵出击,眼看着就要擒杀敌方勇将,却被贼寇们虚张声势所惑。这样下去,贼寇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险峻,越来越难以擒捉,眼看他们就要在朝廷方面大将的眼皮底下逃往南方了!
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任务就要失败,之后怎么去向丞相交代?而昨天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张辽和自己只怕都会成为同僚的笑柄。作为久历戎机的将领,这里那里吃点小亏本来并不是大事,然而,此事会不会引起曹公的恼怒?朱盖实在猜不透,也不敢想下去。
更令朱盖深深畏惧的是,朱盖本人与朱灵都是冀州清河人,两人出于同族。朱灵已经遭到严厉的贬斥,如果自己再遭曹公怪罪,只怕整个宗族都要面临难以承担的后果!
朱盖不禁苦笑起来:“昨日真不该退兵的,此事若是被丞相知道了,真不知道我们会受怎样的责罚……”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后悔。身为副将,不该如此指摘主将的判断。
“不必太过忧虑。”张辽看了看他,摇头道:“那是我的判断失误,与他人无关;如果丞相问起来,我会说清楚的。”
“文远,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朱盖连忙解释。
张辽向他笑了笑,缓步向前,眺望着蜿蜒曲折的山道:“昨日没有把他们除掉,实在可惜。现在他们占据山险,也确实难以拿下。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从其它小路偷越过去的斥候们回报说,贼寇挟裹百姓,行军缓慢。至少这两天里,他们是翻不过灊山的。只要我们能够杀透此处隘口,贼寇们断然逃不掉!”
朱盖咬牙道:”将军,贼寇们以精锐断后,我们也必须用精锐来对抗。不妨让我的亲兵上阵,不,哪怕我亲自上阵都可以!”
张辽看看朱盖,笑道:“你说的没错。山道如此狭窄,我方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持续僵持下去,徒然折损将士的性命而已。然而恕我直言,纵使你亲自上阵,恐也不足突破敌人的防御。此时唯有真正的奋勇之士临阵决死,才能一口气压倒对手。”
他指了指自己:“这……只有靠我才行啊!”
曹公麾下的将领之中,绝大部分都是乱世中应募从军的豪杰之类,但张辽与他们不同。他出身边郡,是在成年累月与异族厮杀中成长起来的职业军人;他所统领的部下们,则是真正保存着强汉之风的、整建制的正规边军